当年再多愤恨,如今不能轻易挑动情绪。
曲临皎明白孔不器厌恶他,是因为朝堂之上针锋相对的丞相与御史。
他无法逃脱身份地位带来的矛盾,他也享受别人因畏惧御史而献给他的恭敬。
活人被架在名为“身份”的火上烤,烤的好叫春风得意,烤不好变成灰,说不准还遗臭万年。
爱恨变的苍白,可是意难平。
……
今年邺都的雪从深秋一路下到深冬,三九之后,雪依依不舍地停了。
“你要出去?”谢尽清从书房窗里看到鬼鬼祟祟的曲临皎。“去哪儿?”如此一问,曲临皎跑得更快。
出去找人,曲临皎跑不快,薅住他身上厚重狐裘,“腿还没痊愈,说话,跑什么?”
“我想出去逛,好不容易晴了。要不一起?”曲临皎天生一张娃娃脸,分明是快及冠的人愣是半点看不出来,他讨巧地笑,身上的狐裘应是少了条狐狸尾巴。
谢尽清敛眉,思量,“正好无事,一起走罢。等我换身衣服。”
曲临皎脸苦下来,不情不愿等在原地。
心想:这可不行,今天拖着伤腿出门有要事在身。只能等一会想办法甩开谢尽清。
谢尽清动作很快,没等曲临皎想好怎么甩开他,就出来了。
“谢兄,我们不然先去茶楼,听闻城北那边换了新的说书先生。”曲临皎甩不开谢尽清,只能拖住。
“都行。”谢尽清应下来。
…………
城北茶楼。
晌午,两人到时正是吃饭的点。木制桌椅看上去不太干净,漆掉的有些丑。堂里桌椅不多,略有些空旷,凡是能落座的地方都坐满了人,听说书先生讲。
小二是个老伙计,他知道天子脚下常有贵人来此地转悠,今日这俩人气质不凡,单看穿着也非常人。小二拿出俩板凳,问这两人:“两位爷在这听书还是二楼雅间?”
“听书。”曲临皎抢答,他知道谢尽清最是受不了嘈杂的环境。若是谢尽清受不了茶楼氛围,自行回去最好,若他不回,带去青竹馆又有何不可。
只怕谢尽清这样的人物,进青竹馆要被吓退吧。
暗笑。
“小二,来两杯。”曲临皎熟练地吩咐,毫不在乎地坐上凳子。谢尽清看他毫不在乎,略微纠结,也坐下。
他这副姿态惹笑了曲临皎,“怎的还有洁癖,这凳子上也没啥。”说罢没骨头似的靠人身上,矫揉造作地喊一声“我腿疼”。不等谢尽清发火,他自己先笑了。
……一通数落正要竹筒倒豆蹦出来,听到笑声便晓得这小子拿他寻开心。谢尽清不与许久未出门的人来疯计较。
茶没上来,说书先生讲完一幕,还在休息。茶楼里食客鼓噪的很。他们聊说书先生的故事,又八卦宫里贵人的私密,说到高兴处,有人把木桌子拍的啪啪作响,老烟袋也放下烟,大笑。
“茶来喽,两位爷,小心烫。”小二笑嘻嘻捧着茶,奉上。
谢尽清看了眼,就不再看第二眼。因为对于糙茶,多看一眼都是一种残忍。
曲临皎吹了吹,抿一小口,放在桌上。茶很烫,茶叶碎的不忍直视,多喝一口都要有渣滓掉进嗓子眼,扎的人喉咙刺痛,他心道,在谢府两个月口味被养刁了。
“六!六!六!”旁边一桌的人不知在做什么,桌子拍的响亮,一桌人大声喊这几个数,没一会又嘘声不断。茶楼的烟火气太浓,曲临皎惬意地抱着热茶,闭眼听这些人讲话。
…………
“那他娘是个什么东西!”此人怒骂说书先生的故事。故事里有一美艳狐妖,给书生做了妾。狐妖为书生生儿育女,书生冷落她,狐妖转投书生弟弟的怀抱。“李生对她不好吗?有吃有住,还吃里扒外,不知好歹,女人就是贱。”与他同桌的人好言劝他,“狐妖嘛,本身就是浪货,天上呆不住非要下地上来。”发作之人不再生气,与劝他的人勾肩搭背,感情竟深刻起来,惺惺相惜。“还是你懂我啊……”
听到这里,曲临皎只当今日晦气。
“说来不怕兄弟笑话,这狐妖德行,跟我家泼妇一模一样,都,都是吃里扒外!枉我那么看重她,天天让她给我做饭洗衣服,竟不知感恩戴德,跟我兄弟搅和在一起,我哪里对不起她了?”这人假意流两滴泪,又说:“前几日已将此恶妇沉塘,可这,这日子怎么过得下去,新媳妇也没着落,好人家都不愿意把女儿卖我,最可气的是村里寡妇,给脸不要脸,呜呜呜……”哭的不能自已。
“……”什么玩意都配当人,还想要老婆,做梦吧。
空档过去,说书先生继续讲,也就剩最后一幕:又一狐妖下凡,两狐妖各自收服兄弟二人,幸福生活在一起。
“……”说书先生讲到一半,曲临皎有些坐不住,十八摸已唱了两段,故事剧情从捉jian开始,在不可描述的道路上策马奔腾。他不安地斜眼谢尽清,此人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