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陵不想理会那人,脚步未顿。可身后之人却不依不饶:“喂!站住!”话音未至人先至,转瞬间已是拦在迦陵身前——轻功身法能有这等造诣的人物,放眼江湖不出一掌之数。
其中之一便是眼前之人——美姿容、善剑术、博文史,连垂髫小童都能歌其名的——叶秋篪。
“无论阁下与我叶秋篪有什么新仇旧怨,都请冲我一个人来,阿离是无辜的,不要伤害他。”叶秋篪握着剑鞘拦住了迦陵的去路说道。过路行人中间已经有人认出那把名动江湖的“飞光”,开始三三两两聚在周围窃窃私语难掩兴奋。
叶秋篪本是与掌门师伯、小师妹和云霄派的几名弟子一起赶往放鹤亭的,现下到了延陵,龙山之巅近在眼前,便不那么急了,这才进城准备补给,没想到在当街闹市里撞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来,正是迦陵。
迦陵此刻一心想去寻人,自然不愿节外生枝,理也不理扭头就要走,却被几名与叶秋篪一样身穿白衣镶卷草暗纹的统一着装的云霄派弟子团团围住。不得不说,一样的衣服,穿在叶秋篪身上偏偏比别人英俊几倍。
迦陵仍是一言不发,只是“铮——”地一声,剑已弹出半鞘,霎时杀气四溢无需多言,端的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云霄派弟子见状更是纷纷拔剑,一时兵刃之声令人齿酸。
叶秋篪却把迦陵的剑缓缓推回了剑鞘之中:“我不想在这里动手,你不是我的对手。”
尽管这话很欠揍,迦陵却也不得不承认,他说的没错。就在三个月以前,他因私仇杀了一个小小的员外,被这自诩正道多管闲事的云霄派大弟子追缉,舍得一身剐才算逃脱,让他在圣教里足足修养了半个月。
“啧。”他不耐地看了叶秋篪一眼,“你到底想怎样?”
叶秋篪客客气气行礼道:“阁下言重了。秋篪所求,不过是一人的平安而已。”
迦陵冷哼一声道:“就是你方才唤作阿离的那人?”
“正是。”叶秋篪恳切之情溢于言表,“在下收到了贵教的名帖,自当会前往放鹤亭赴约,只是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说到此处叶秋篪看了迦陵一眼,迦陵没理他也不恼,继续道:“还请阁下将阿离归还于我。”
迦陵心情无端烦躁起来,却作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嗤,这么紧张他?你跟他什么关系啊?”
叶秋篪不欲透露陆离的血的秘密,便赧然笑道:“实不相瞒,阿离是在下的心悦之人。”说完这句,他白玉似的耳朵也染上了淡淡的粉色,少年人的纯真和羞涩让他整个人都生动了起来,惹得街上的大姑娘小姐姐纷纷侧目掩口。
迦陵听得他这句话整个人都更烦躁了,挑衅似的说道:“是吗?可我怎么听他说,跟你不熟啊?”
叶秋篪却像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味,反而是眼睛一亮,满含期待道:“你果然知道他在哪里!”
迦陵此时断然不能让叶秋篪察觉陆离刚刚就在这条街上与自己走散了,便道:“人是迦罗掳走的,现下大约早已在放鹤亭等着你了吧。”
叶秋篪闻言打量了他一番,看他确实没有什么骗他的必要,便抱剑拱手道:“既然如此,秋篪便不相扰了。告辞。”云霄派一行人也纷纷跟随他很快离去。
剩下的人群此时开始扬声议论起来:“天呐!我没看错吧!刚刚那是叶秋篪吧?”“绝对是他!你没看见他手里拿着飞光吗!”“啊啊啊啊!真人比《江湖美人谱》上的还帅啊!”“我愿意做飞光的剑下亡魂!”“我要再入几期叶秋篪的单人封面!”……
迦陵此时再去寻人,却已经太迟了。人chao汹涌,哪里都不见陆离的影子。他站在热闹喧嚣的街心,茫然失措,仿佛一下子回到了最无助的小时候。
在他还很小、母亲尚在人世的时候,迦陵曾经把弟弟弄丢过一次。
也不过是两个小孩子贪恋市井之中杂耍艺人的新奇戏法,一个晃神就走散了。迦陵慌了神,发疯似的奔跑在街头大声喊着弟弟的名字,人群中是一张张欢乐的笑脸,此刻却都显得那么可怖。
他跑得草鞋也掉了一只,半旧的衣衫也不知在哪里刮破了,嗓子也喊哑了,可是还是找不到弟弟。一想到就剩自己一个人了,一个人去面对疯傻的娘亲和凶狠的爹爹,他站在街头忍不住嘶声裂肺地嚎啕大哭起来。
他又累又怕,哭着走啊走啊,没有一个人停下来问问他。那种灭顶的绝望和孤独感要把他吞噬掉了……
后来他来到圣教,暗自下定决心要成为像檀弥离一样强大的人,绝不能让自己再次陷入那种无助至极的境地。他比迦罗刻苦千百倍地练功,也成了江湖上有名的一尊杀神,自以为再也不会受到伤害了,却在这熟悉的一幕中被打回原形——
多少年过去了,他依然是那个弱小不堪的小孩子,茫然地看着指尖的蝴蝶飞走、远去,只会站在原地无助地流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