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面具无眼无口无鼻,活像糊着团薄厚不均的白色污泥,正中央用朱笔描着一只蝴蝶,随着污泥的晃动不停展翅。
叶知离沉声道:“原是梦魔。”
梦魔又笑一声,随口称赞:“不愧是元衡剑尊前任道侣,你倒是有见识。”
叶知离:“你困我于此,也是为了盛间?”
梦魔摇摇头,向边上走了两步,一只斜在半空的凳子乖乖回正,任梦魔稳稳坐了上去。
梦魔道:“我是为了你。”
叶知离:“为我?”
梦魔拍拍手,面具上的蝴蝶飞出一个同模样的黑影,停在它手心之上:“不错。联络使大人,你恨元衡剑尊吗?
“你们成婚数十年,外界竟无人知晓你二人关系,六罗门上下又处处给你难堪,甚至栽赃陷害!而剑尊却从来不管不问,你的付出,你的委曲求全,他半分都看不到!
“你甚至因他而死,而他,在你死后与六罗门更为亲密,还差点迎娶小师妹当上六罗门掌门!
“而你,好容易窥得天机,知修道法门,一朝又沦落成一个仙盟的外门弟子,被发配至最难最险的玄涧阁。
“你不恨吗?”
留仙光芒流转,尽职尽责地为叶知离圈出一片空地,将试图挤进来的黑雾尽数绞杀。
他垂眼看着剑身上的刻字,不但没有动摇,反而像是想到了什么有趣的事,神情无比柔和。
原来在他死后,盛间差点迎娶小师妹当上六罗门掌门吗?
倒也不错。
只是不知这个差点,又是差了什么。
半晌后,他摇摇头,语调平缓地冲梦魔道:“你找错人了,我不恨盛间。”
他从来不恨盛间。
恨是一种强烈的情绪,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木柴劈啪作响,时不时带着火星飞溅出来,灼得人一肚子气。
盛间没有背叛过他,没有坑害过他。
盛间只是在门派、好友与他之间,选择了前者。
他心上不是一团火焰,而是被冷水浇灭后的一地灰烬,只有白烟向上升起,熏得人想要流泪。
他们二人没什么仇怨,却也因此像极那浸了水的木头,再也不会燃起来。
白烟也会很快散去,最终什么都剩不下。
叶知离平静地看向梦魔,道:“可还有别的事吗?”
梦魔察觉他心绪,知他所言并未作假,一计不成,却也没有恼怒。
重新打量了一番叶知离后,梦魔幽幽道:“有……你可知你为何能重生?”
叶知离握着留仙的手一紧。
梦魔能侵人梦境,他今日梦见旧事,给了梦魔可趁之机,对方知道他真实身份很是正常。
可梦魔却又说,知道自己重生的缘由?
他稳住心神,遥遥看向梦魔面具上的那只蝴蝶:“为何?”
梦魔大笑出声,蝴蝶翅膀也越扇越疾,面具上的烂泥跟着簌簌抖落在地。
“你重生……”
眼见梦魔要说出真相,大殿忽然从穹顶开始塌陷,地面裂出许多道缝隙,自远而近朝他脚底飞速伸展而来。
他御剑腾空,不断避让着从天而降的碎石。
地面之上,所有红色的景都渐渐模糊,梦魔的身形逐渐扭曲成一条黑色细线,最后消散在了空气里。
天光越来越盛,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挡在眼前。
当白光将他吞噬的同时,他终于回到了平泽镇的客房中。
萦绕的血腥味终于散去,代之是令人心安的檀木香。
梦里出现了三次的人正站在他床头,微弱的烛火随风摇摆,勾勒着那雕塑般的侧脸,额上印记浅浅浮现出了个影子,显然是刚刚动用了灵力。
叶知离终于在那双眼里见到了波澜。
他晃晃仍旧有些昏沉的脑袋,撑着床板坐起身:“剑尊怎么在这儿?”
盛间去为他端来一杯茶水:“察觉到有妖魔气息,过来看看。”
叶知离确实有些渴了,道谢后就一口气喝下半杯,这才解释道:“我遇见梦魔了。”
盛间既然能将叶知离拉出来,自然也知道是什么妖魔在作祟:“它为何事寻你?”
叶知离也迷惑了下。
梦魔一直在问他恨不恨盛间,后来又说起他的重生,结果答案还没说完,他就给盛间叫醒了。
梦魔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他不太确定道:“好像是为了挑拨离间?不过我来玄涧阁这么些天,这梦魔怎么这时候来。”
盛间的目光随着叶知离太阳xue附近的一滴汗水,转而落在微微紧绷的下巴上。
还是那么瘦。
“它们进不来玄涧阁。”
叶知离揉了揉额头,他本就是和衣而卧,下床去桌边又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他怕是还没清醒过来,玄涧阁这么多高手坐镇,又辅有守山阵法,梦魔是怎么都无法入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