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她听见了少年清亮的轻笑声,“母后,为何那么严肃呢?您且消消气,我前日得了一位太医的遗作,字虽不佳,内容却是值得品味。今天天色正好,不如与朕鉴赏这篇文章”
如今形势,哪里容得了他们鉴赏文章?简直胡闹!
她猛地抬眼,正要发怒,肩侧便被轻轻触碰了下,随之一卷竹简递了过来。
那是有年份的竹简了,边角破损泛黄,篆书的字体熟悉又陌生,隐隐散发着墨香。
主题也不过就是狸猫换太子五字而已。
逝去先帝身体不太好,只有一个孩子,还是老来得子。当时后宫很乱,都等着先帝病逝分一杯羹,为了保护这根独苗,他与太后也就是当时年轻的皇后商议,悄悄生子,等安稳后再推出一个孩子一举封为太子。
可注定成为帝王的裴虞之似带了先帝的病气,自生来便比常人要瘦弱些,发育不全像只病猫般不知何时就咽气了,记事也不全,这种状态在他五六岁时愈演愈烈,太后诚惶诚恐,生怕自己的儿子没了,失去仰仗……
那时的裴虞之也确实快没了,他缠绵病榻,且因为太后先帝的谋划,他常年养在偏远宫殿不见阳光,不见外人,只有当时的太医能进进出出医治。可这样虽能躲避后宫佳丽三千人的明枪暗箭,裴虞之却越发虚弱。
坏事成双,没多久,先帝居然也因病躺在了病榻上,不日即亡。
皇权不能落入他人之手。当时的太后这么想着,下定决心,做了一件事情。
狸猫换太子,别无他法。
当时除了太医皇上以及自己,没人知道皇宫还有一位皇子。
所以她端着亲自熬的药,满含柔情,走进了皇帝的寝宫。
所以她悄悄赐了太医一杯毒酒。
所以她放弃了自己心爱的孩子,虞之。
当时她的贴身侍女年岁已足可以出宫,她便派这个人去找了个农户孩子顶上,那是个侍女家乡村庄里的全新的婴儿,知根知底,干净的,可以由她渲染的白纸。她安慰自己没关系的,反正没人知道皇子已生了好些年。
确实没人发现端倪。
所有人见皇后抱出一个婴儿的时候,都觉得她满身荣光。
没人看见她心里鲜血淋漓,魂魄支离破碎。
她的孩子在农户家里,续不了药,是不是已经咽气了?
可偏偏她亲生儿子裴虞之没死,反而在农活包围的艰难生活养好了身体,意志与才能也格外突出。
归根结底——
真狠心呢。
少年帝王站在她左侧,窗帷的阳光洒在他脸庞,白皙的皮肤,稍显青涩的五官,隐隐透出春竹般的气势。
见她惊骇的目光仰视而来,他唇畔微漾起春光,温柔又缱绻。
话语却如满山遍野的雪,寒彻心扉。
“太后真是好计策呢。”
小皇帝没有像往日那般信赖柔软地,唤她一声‘母后’。
他眼角讥讽,“一手自小养育的傀儡皇帝,一手亲手扶持的丞相亲儿子,好一个狸猫换太子,竟是怎么也伤不到您呢!您说,丞相若是知道他的身世,知道您的夫君父王是如何身亡的?又认了您这个亲娘,该是作何感想?”
娄太后生生一震,再也说不出原先责备愤怒的话来。
蛇打七寸,她已然被人攥住,再不能翻身。
她仰视过去,仿佛从未了解过这个自小养大的小皇帝般,眼神忌惮而陌生。
而少年帝王对视之间顿了顿,竟是莞尔一笑,“好啦,累了吧?您就回去吧,别烦心朝事,也别担忧丞相了,毕竟是您的亲儿,你自小如此照顾我,我这个出身农户且卑贱如泥的狸猫儿能怎么狠心呢?”
话里意思也很明确,她有杀夫杀帝王之罪,亲儿子无法依仗,想抱他大腿的话,就安分点别惹事。
最终,太后还是满面愁容地离开了,旁人倒习惯,还以为她又责骂了一顿小皇帝。
常卿倒是面上轻松恣意,照旧处理完政事,便前去看望‘救驾遇刺’身负重伤的丞相大人了。
太后妥帖地将丞相安置在了太和殿,在御书房的附近,为表彰他的忠诚之心。
常卿轻轻松松转了个角,准备虐完太后,再虐她亲儿子。
唉,反派嘛,就是那么恶趣味。
殿内寝宫布置清雅,朱红色的装潢,桌壁书画宝瓷皆是上品,一踏进去便是赏心悦目的极致感受,就是――
鼻尖萦绕的药香太过浓郁了些。
常卿径自坐在殿内书案上,捧起案上书画赏得津津有味,途中还督了眼里室的床榻,那白色纱帐随风轻飘,如扑朔蝶羽,可里面人形轮廓一动不动,沉寂得很。
不知何时,轻轻的脚步声传来,有个身着淡蓝色衣衫的宫装小丫鬟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手上纹路Jing美的瓷碗热气腾腾,冒着熟悉的药香气。
常卿漫不经心望了眼,直望的人小丫鬟腿脚僵硬,这才两指轻扣朱红色檀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