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王九千大寿之时,大宴七七四十九日。上至天上仙人下至九州生灵皆来道贺,其阵仗之盛,甚至连仙帝陛下当年都比不过。
无殃来时携了一口巨大的囚笼进献给龙王,掀开遮幕一看,里面赫然拘着一条灵鲲。
此兽是上古的生灵,与龙凤一样神力磅礴。本该逍遥天地间,却因血脉稀疏而到了绝迹的地步。
无殃从东海生擒的那条灵鲲据说才堪堪长成,就足有半个龙宫那么大。他千里迢迢带着如此庞然大物来西海,可见费尽心思。
龙王果然大悦,携一众臣子宾客站在高台上远而观之,看它被锁在玄岩打造的巨笼中四处乱撞,整个龙宫都为之震动。
这些我是听风熹说的。
临行之前,我属实没有心思出席那种浩大的场面,但也大抵能想象到灵鲲是如何垂死挣扎的。
应和许多年前的那只白玉狮虎兽一样,以命娱众罢了。
十五的月如一轮金盘,夜色愈深愈是亮极。千万盏水莲载着珠灯缀在海面,依稀可闻西海深处传来鲛人的歌声。
我知道那是被当做玩物取乐宾客的鲛人,他们的声音充斥难言的悲戚,全然不复应有的清越婉转。
风熹已决意与我一同前往,她端来舟隐赐予的衣物,见我还在出神,惊道:“画舫就快来了,阿兄怎么还不准备?”
我一手抖开盘中那件艳红的衣裳,上边繁复Jing美的纹饰泛着柔和的水光,仿佛新婚初嫁的装束。
风熹拿起梳子替我仔细梳理一头垂发,妆台上蒙尘的菱花镜中影影绰绰映出一道纤细的影子。抚开镜面,那纤细的影子就变成了一张容色稠丽的脸。
天上真仙,凡间艳雪。
我忽然记起这句话来。它曾被人用来赞誉我的父母不顾世俗结合。后来不知怎么的就用来取笑我了——笑我空生一张脸才得以苟活。
我很明白,只不过现在这张脸满是油尽灯枯一般的苍白。我默然放下红衣,从新启的脂盒中随意沾上两点抹在唇上,将这种死气遮去几分,尔后亲自挑出一件黑色长袍换上。
“阿兄……你这是做什么?”
风熹看着我的举措,愣了愣神。
黑色在水族之间素是丧葬之色,在这种日子里比穿一身素更为失礼。
我笑答她:“无事,今夜没人注意我们。”
大红乃大喜。我的父母已经去世,大仇未报、所托非人,又将以身侍仇敌。实在无甚可喜。
风熹似懂非懂点点头,收捡起那件红衣,不知在想什么。
?
晚风过境,吹来一乘白珊瑚雕造的画舫引我离开沉玉宫。
这场生宴的万般繁华渐渐消退,风熹抿着唇站在船头远远眺望龙宫。那双蓝色的眼睛在夜色映衬下变得仿佛深如墨渍。
这个容易羞怯的孩子很是乖巧懂事,但同时也有着旁人难以猜透的心思。
不知为何,我竟打了一个寒颤。双目一闭,画舫驶离龙宫抵达无殃暂时落脚的府邸。
四海的宾客都暂居龙宫,唯他在西海仍然拥有自己的地盘,这份殊荣绝无仅有。
府邸远远看去是一方形容巨大的水榭。朱漆花墙、雕梁画栋,其间垂纱三丈,有丝竹不绝于耳。
水榭前通九尺台阶,阶下有一方极为旷阔的莲池。一片片硕大的圆荷浮在水面,托举着艳盛的红莲花,在珠灯照明下宛如瑶池仙境。
我闻见隐隐的嬉闹声,靠近才发现莲池底下全是赤身裸体的莲妖。
女人们白花花的躯体攒动,像是纠缠的水蛇,偶尔有人口中衔着一枝莲花浮出水面,媚眼如丝地看过来。
我侧身挡住风熹往后退去半步。
“你们别吓着来客了。”
阶前不知何时站了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子,深红色的衣裙只用两匹轻纱粗织,裹不住窈窕的身躯。我观她袒胸露ru,扬着一段藕臂娇俏地笑:“小公子快些过来吧!”
水中的莲妖摇曳,将光裸的脊背聚成一道皎白的“桥梁”。
我面露茫然,停驻在原处不知作何为好。
风熹一扯我的袖子,先踏上那些玉质般shi滑的躯体。她步子极稳,每行一步,都有莲妖的笑语贯耳。
我随之过桥,踩着柔软的血rou,只觉心惊rou跳。
待淌过漫长的莲池水,阶前的女子上前拉住我,笑嘻嘻说:“奴名叫花芹,是这里的宫娥。将军如今还在宴饮,要晚些时候回来,不如先去水榭里坐一坐罢?”
她的手明明没有沾水,却无端滑腻shi黏,比我的手还冷上三分,我默默退后半步道:“有劳带路。”
花芹垂着眸子快速扫看一眼风熹,小姑娘就被她风情外露的模样吓得躲开。我便牵着她随花芹进到这偌大的水榭深处。
此处与宫殿无异,中央一道冗长的屏风阻隔内外间。屏风上以灼眼的颜色描绘出了百幅形色各异的春图。
我们去时,两个长相一模一样的蛇女正在外间的横栏边上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