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将那个男人带回了物资储藏室。对方高大,压在他的身上,强壮且沉重。兰斯搀扶着他,后者正在迈步,步履之间很不协调。他像是一个沉睡了太久的标本一样,完全掌控不了自己的身体,正在像幼儿一样学步。
这个男人,同他一样,也是试验品。他没有名字,没有记忆,也很温顺。但这种温顺是仅仅只对于兰斯本人的。在返回C区的路上,两人偶遇了一条正在撕咬腐烂尸体的变异蜥蜴。兰斯只来得及开了一枪,但剩下的弹药被事实证明,实在也派不上用场。男人直接用手臂撕碎了那怪物,两米长的蜥蜴被从中间强硬地撕成两截,‘碰’地一声砸到地上。男人的手血淋淋,整个小臂一直红到了手肘处,地上全是暴溅而出的内脏和血浆。
他站在原地,然后侧过头来,抬头。兰斯看出他正在辨认自己有没有受伤,并且在确认没有之后,收回了目光。
兰斯不会承认,出于一种对之前的愧疚和对同伴的渴望,他没有让对方在怪物满地的地方自己存活。青年不是一个善于表达情感的人,他习惯于将一切都深藏在心里,但这并不代表他无法感受到。
他也想要一个同伴。储藏室的物资够多,足够两个人用,只要对方听话。
男人的脸上溅了一些血迹,眼珠依旧是冷的。他像一种无法被捂热的东西,冷酷地使人流血,并且对此表示完全的漠然。
但从始至终男人都没有对他显露出哪怕一丝的攻击性。最开始青年把自己的外套借给他,男人接过来,拿在手上。后来兰斯开始意识到,对方只是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做什么而已。
男人穿他的衣服明显小了,肩膀撑得满满的,几乎快要绷开。兰斯个头算是很出挑的,但对方大概有两米多高。他站在那里,就能给人一种很强的压迫感,像是投在墙上的沉默Yin影。
将人带回物资储备室后,兰斯给他弄了点吃的。
他没有吃东西,只是打开袋子,喝了点水。
兰斯有点局促,低着头。半晌后他说话了。
“我叫兰斯,”青年生硬地说,递给他另外一袋水,“只有名字,没有姓。我是个混血半体。”
男人的视线慢慢移过来,停留在兰斯颈上的黑色束缚圈上。青年咬住了下唇,但宁愿自己先把这个说清楚。
他知道人类都是厌恶这种混血儿的。对方看上去是人类,大概是改造之后的人类...总之。他一出生就是半体,从未有过人类身份一天。
男人移开了视线。他盯着手里的袋子,袋子打开了,里面盛着透明的水。
“水。”他低声说。
兰斯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兰斯。”男人说,低声。兰斯意识到他抬起头来,正在看着自己。最后男人看向袋子上的自己,那张模糊被映出来的面孔十分漠然,显得有几分Yin沉。
... ...
文明,是一个离兰斯既远,又近的词语。他出生在文明高度发达的人类社会,或者换句话说,如果没有这种人类文明的科研技术,他根本不会降生到这个世界上来。
但这种文明又时常离他很远。有时候,兰斯发现自己陷入了如同原始人一样的境地:他不得不变得冷酷而野蛮,习惯于用刀割开某个人或者怪物的喉管。他早已经学会面无表情地扣下扳机,以至于当血溅射到他的眼皮上时,青年甚至不会多眨一下眼睛。
他慢慢变成了一个自己小时候从未想过成为的人。这种缓慢的转变像是滴在石头上的水,在兰斯偶尔几次,迟疑地往回望去时,怀着一种茫然的恐惧,青年发现自己已经认不出从前的‘自己’。
但他只能往前。往后看是一种说不上来为什么不好的东西;但兰斯回头的时候,他感到一种仿佛站在悬崖边沿上的恐惧。他看着那往下深邃的黑暗,半是费解半是困惑地低头盯着它。从那深不见底的深渊中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长长回声,互相重叠,或浅或重地深深低语。
那些话的意思几乎就在他的耳边。当一个人快要想起一个词,但又抓不住那个呼之欲出的音节时,这个词会称之为‘就在我的舌尖’。而那些或浅或重的低语就在兰斯的耳边,他每每在梦中或回忆中要茫然地伸手抓住这个词,那个低喑的声音又从他弯曲的手指中间顺着缝隙流走了。
他到底该不该寻找自己的过去?
兰斯有时觉得那些事没什么好找的。他有过一些很不好的体验,并且认为那些已经足够。青年转头过来,决定不再望向后方。对于前方,兰斯同样也不抱什么太大的期望。但他想活下去,有衣服和鞋,如果有水果罐头那就太好了。
他捡回来的那个人类试验品也有了衣服。文明,在这个废弃的基地里仍然固执地保守着它的位置,没有使这两个人都变成衣不遮体的野人。男人体格异于常人,给他找衣服的时候兰斯不得不翻了挺多具尸体。虽然费了老大的劲,但青年不想一直看到对方裸露所有的生殖器官,尤其是那东西在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