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水乡的晴日和雨雾一同在舌尖绽开。长江、淮河、西湖……江南人心里都有一条河,一片湖,承载最柔软的乡愁。
张生是西湖边的人,前两年进京赶考失败,一直无颜回去面对江东父老,留在京城一边教书,一边参加下一届科举。
他抿了一块鱼rou,眸光颤了颤,“这、这绝对是西湖附近捞起来的鱼!”
他又磕了一粒摆盘赠送的糖炒莲子,是小时候撑船在西湖上采集的莲子清香。
他对着这一盘西湖醋鱼,怔住了,两年未曾回家的思念让一个读书人再也忍不住红了眼眶,眼前仿佛又浮现出发前父老乡亲的叮咛。下一届科举,他一定一定不再辜负期望。
张生的反应让后面没排到队、仍然在看热闹的人张大了嘴巴,这一刻,纷纷懊悔自己为什么不早点来。
他们在京城漂泊数年,早已忘记家乡味是什么味。
“你们看这盘子!底下还有印记。”有人用方言惊呼,“是杭州乌gui山哥窑的盘子!”
“你也认出来了!我也是乌gui山的人。”两个从没说过一句话的江湖大哥,突然认亲。
“真是!老板太有心了吧,我感觉自己好像在杭州的酒楼吃饭!”
“出门在外,讲的是京城官话,何曾能听到这么多吴语。”
剩下的十九道菜继续上,场面突然变成老乡会,有人提议把桌子拼在一起,再上十八壶状元红!
外头看热闹的人纷纷举手,我们也要拼桌。
四十九人警惕地护住自己的盘子,虚伪客套:“下次吧下次吧。”
今天只放出四十九道菜试吃,并不正式营业,一盘鱼一个人还不够吃的,就算是老乡也别想分。
这时,大家发现,角落里一个鹅黄衣服的姑娘哭得伤心。
“怎么了?”大家纷纷怜爱,有什么困难你说出来,都是老乡,能帮一把是一把。
姑娘眼眶通红:“这道菜是我爹做的啊!我爹是杭州吉祥酒楼的厨子,松鼠鳜鱼是他的拿手菜。我今天一吃,就知道是他的手艺。”
她五年前嫁给京城邱员外,生儿育女,加上路途遥远,一次也没有回过家。吃了十七年的父亲的手艺,成了梦里的痴想。
旁边的人突发奇想:“说不准,大厨就是你老爹啊,他可能想进京给你一个惊喜。”
“真的……爹啊!”姑娘泪如雨下。
热完菜,出来看看食客反馈的顾长衣:“……”
可能真是你爹做的。
顾长衣淡淡的心虚,居然这么巧,让人家远嫁的女儿吃到了。
食客七嘴八舌要伙计把厨子喊出来认女儿。
钱华荣一脸懵:“不是啊,我们厨子是个年轻人。”
食客:“你看她都哭成那样了,叫出来让人看看吧。”
顾长衣走过来:“咳,是我。”
众人看见顾长衣都愣了,怎么还是个姑娘?
顾长衣道:“我前阵子去杭州,学了点皮毛,让大家见笑了。”
顾长衣道:“我不是你爹,但是你爹肯定也想你,人生苦短,见一次少一次,你与其在这哭,不如抽时间回家。”
“对、对……” 姑娘一边抹泪,一边对顾长衣道谢,“谢谢你,让我下定了决心。”
食客在后面喊:“你丈夫要是不让你去,你明天还来这里,我们给你凑路费。”
顾长衣道:“等等!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他进了厨房,关上门,从无涯境里挑了挑,把吉祥酒楼的醋鱼再端一盘出来,用食盒装好,交给姑娘。
“山长路远,量力而行,安全第一。”
“嗯。”
一桌子菜被风卷苍云般的吃完,众人都有些意犹未尽,众星拱月般围住厨子,问顾长衣能不能今日就开张。
顾长衣道:“不行,累了。”
众人看着他一身干净利落,默了默,退而求其次:“那能把盘子卖我吗?”
回去拿着盛菜也是一份念想。
顾长衣嘴角一勾,他本就想等三千道菜卖完,把盘子当纪念品推出去,现在就有人买,真是太好了。
顾长衣:“我千里迢迢从杭州定制的盘子,二百文一个。”
钱华荣像傻子一样看着掏钱买空盘的众人,这就是赚钱的……真谛吗?
顾长衣敲醒他:“到你了。”
钱华荣如梦初醒,清了清嗓子,宣布:“明日起,每日一百四十道菜,我们与顾大厨签了二十天,因此只售卖二十天,大家想吃的尽快啊。”
“啊?那二十天后呢?”
钱华荣:“大厨不干了呗。”
顾长衣抱臂站在一旁,笑眯眯道:“干完二十天,这辈子都不想再做菜了,太累了,我还是回去当人家媳妇。”
想挖墙角的人顿时歇了心思。
侯府长媳愿意当厨子,肯定是钱华荣以前的交情,否则哪能同意抛头露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