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则柔知道这人又好了,心里松了口气,说回正事,“跟我回湖州吧,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我总觉得逸王不会轻易放过你。他心思太深了,刚二十岁的时候就能将手伸进内闱,现在手腕只能更老辣。”
对他们来说,明刀暗箭都是家常便饭,乐则柔自己的命在江湖上一直悬赏不菲,她习惯了这些,却不愿让安止再有风险。他以前太苦了,往后便不该提心吊胆。
“好。”
出乎乐则柔意料,他答应的十分痛快。
她嘴角尚未提起,又听他笑嘻嘻说:“杀了正康帝我就和你走。只要你同意我杀了他,我明天就和你回湖州。”
乐则柔拍他手臂一下,嗔他,“瞎闹。”
“他死了,我要做的事情怎么办,他可得好好活着。”
她只能听见安止的笑,不知道安止盯着帷幔上仙鹤图样的目光格外狠戾,他是真的想结果了正康帝。
但此时乐则柔只当是他开玩笑,将人从自己身上撕下来,面对面坐好,“我跟你说正经的呢,你与我回湖州,省的当逸王的活靶子。就当我小人之心好了,他那样的人,我才不信会是什么心地磊落坦荡的主儿。
你也说了,你毁了他在宫里的眼线,皇宫只有你这样一个消息来源。
之前你们合作时候还好,现在你跑了,他消息断掉,心里指不定怎么恨你呢。”
安止既不反对也不肯定,挑起她颈后一缕发丝勾缠拈弄,含笑看她小嘴嘟嘟嘟。
乐则柔恼了,“你听见没!”
“听见了。”
“我说的对不对?”
“对。”
逸王爱惜羽毛是真,但手段狠辣也不假,单纯君子走不到现在的位置,远了不说,他故意将安止暴露在陈拙眼前就是一步狠棋。安止与逸王打交道多年,比乐则柔更加了解这一点。
“那你听不听我的?”
“不听。”
“你!”乐则柔气急,握住安止一条手臂摇晃,“你就听我的好不好嘛,听我的听我的……”
“乐则柔。”安止盘腿坐着,笑着看她闹了一会儿,忽然严肃了神色。
乐则柔张牙舞爪的气势顿时矮了,讪讪地放下手,挠挠头,“啊?”
“你想我和你回湖州,之后呢?”
“之后咱们就快快活活过日子啊,你天天写诗作画,等我回来……”
话音戛然而止,乐则柔嘴定格在一个可笑的圆形。
她倏忽间意识到,自己忘记了一个严重问题。
江宁湖州相隔不远,有许多人见过安止,回湖州之后他根本不可能出现于人前。
没有身份,只能躲躲藏藏。
他要等在后院,没有自己的事业,没有交际,除了她什么都没有。而她终日繁忙,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见他一面。
乐则柔自己不愿留在后院,但却要安止为她隐没在长青居的小院子里。
“你等等我。”
想到这一点,她像个被戳破的泡泡,声音弱了许多,心虚地说:“你等我想办法,我一定能让你光明正大出现在人前。”
安止不料她小脑袋瓜里转的是这些,不由失笑,“这算什么事,也值当你挂心?这些我自然有办法应付。”
死生之外无大事。何况经历过家族覆灭,弑君篡位,身份虚名不过浮云,他并不放在眼里。
“我想问的是,我离开皇宫之后,你要做的事怎么办?”
他所图的之后,只有乐则柔。
而乐则柔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他竟是为了她才要留在宫里。
他才说“皇宫里连木石都是脏的”。
他对她好,好到了她难以置信的地步,连话本都不敢这么写。
一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人,为她和逸王两清前途未卜,又为她甘愿留在淤泥里危机四伏。
可我配吗?
她茫然地看着安止,扪心自问。
她想找出自己对安止有什么好,绞尽脑汁想来想去,只有越来越深的惶恐和愧疚。
拿利益衡量所有关系的她,凭什么得到这份好呢?
朱砂滴落宣纸,血色纹路蔓延肌理,乐则柔说不清自己是什么情绪,她习惯了应对算计与恶意,招架不住太多真心。
狼狈而仓皇,她干笑两声遮掩眼底复杂难明,随口胡乱道:“哦?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安公公神机妙算,竟然这都能知道。明儿摆个卦摊儿,生意一定好。
时候不早了,睡吧,不说了。”说着就逃似的急匆匆要下地吹灯。
一只手臂拦住了她。
“别闹了,我都困了,赶紧睡了。有事明天再说。”装模作样打了两个呵欠。
安止双手握着她肩膀不许她躲避,看着她眼睛认真说:“你要做的事,很重要,很好,是一灯传万灯明的好事,我想陪你一起。”
飘移的视线定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