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康帝恶狠狠地看了乐则柔一眼,又坐了回去。
乐则柔只觉得他可笑。
安止忽然不咸不淡地说:“皇朝初定,世家手中本就有兵权,倘若此时变法又生波折,惹恼世家反而不美。七姑未免太心急了。”
“大可不必畏惧成这样,现在世家再怎么小打小闹也都不希望龙椅换人,尤其不希望换成逸王。当年诸世家联手坑得逸王去辽东送死,午夜梦回谁不怕阎罗索命。”
她转头对正康帝笑道:“再者说,兴工商如何暂且不论,轻徭薄赋是圣人教训,陛下倘若减税取消人丁名目,便站在大义这一边,朝中大臣想拦也站不住立场。”
如果乐则柔是正康帝,她根本不会走放兵权给世家这步棋。兵权放出去了,之后做什么都是难挽回万一。
但如果不是他这样做,她还不能有机会呢。
时也运也,怨不得旁人。
她与安止不着痕迹对视一眼,借低头饮酒掩饰笑意。
乐则柔主动给了步台阶,再加上高隐在旁闭着眼奉承吹捧,正康帝脸色渐渐好了,不管心里如何恨不得将乐则柔剥皮抽筋,面上总归过得去。
且乐则柔的话虽然冲,仔细想想还是有几分道理。
只是有一处怎么也想不明白……
半晌,正康帝问她:“你好不容易当上乐家家主,为什么要自己找死削弱世家?”
无论是取消丁税还是鼓励工商,全都对世家有害无益,她这样做图什么?难不成是因为这回在乐家栽了大跟头,想报复?那未免太丧心病狂了。
乐则柔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问,毫不在意地笑笑,说:“千年田地八百主,田是主人人是客。天下大势分分合合,我不过是顺应天时。我要是死脑筋抱守着乐家,等逸王来了大家都是个死字。还不如您当皇帝,至少能保平安。”
这话太欠揍,难不成他和逸王两相较量,一定是他输吗?
正康帝火腾地又起来了,运气许久才勉强压下去,身体微微前倾,Yin笑着问:“高隐算计你那么多回,你就不恨他?怎么还和他搅和在一起?”
“哪儿有什么恨不恨的?这不劳陛下担心。同样,陛下对我如何态度,我也不在乎。”
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一致的利益。
她可是商人。
乐则柔自始至终意态温柔落落大方,嘴角的笑就没落下去过。
在正康帝眼里格外可恶。
不过还好,还有一个人能膈应她,正康帝深吸一口气克制情绪,拿扇子虚点旁边的安止,朗笑道:“你们许久不曾见面,明日我放他假,一家人,好好相处。”一家人三个字咬的格外重。
成功看乐则柔绷不住虚伪的表情。
正康帝终于舒坦一点——
凭她再如何嚣张,也要和一个阉人捆在一起。
他笑着离开富春楼。
·
但是这又有什么意思?
养心殿里宫女和内侍都退出去了,佛手香与博山炉散出的清甜香气混在一起,幽静怡人。
往日最能清心安神的味道丝毫不起作用,正康帝仰靠在椅子上,看着藻井,满心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
如果,如果他没有夺嫡,什么江南世家割据、逸王威胁根本不会发生,父皇的圣旨,最后是传位于自己的,他本可以顺顺利利名正言顺接手一个安定王朝。
人算不如天算。
而现在,他要想办法将放出去的军权收回来,谈何容易。
谁愿意吐出嘴里的rou。
背上了杀父弑君的骂名,连一个小小女子都能辖制他。
挣来挣去,除了一身麻烦什么都没挣下。
他长叹了一口气,“朕以为自己能成千古一帝,可现在,江南乱成一团,江北落在逸王手里……”
他自嘲地笑笑,大宁开国两百年,他是最窝囊无能的皇帝。
安止垂头侍立一旁,良久道:“宁王妃昨日递牌子了,想进宫探望燕太嫔。”
正康帝虚点他,“你想让朕做昏君?嗯?”
“小的不敢,是小的见陛下苦闷,一时无状,请陛下恕罪。”
正康帝摆摆手,“行了,让她去昭延殿。”
安止应是。
可怜燕太嫔吃斋念佛十几年,老了老了要被拽出来给鸡鸣狗盗当幌子。
他退下之前,清了清博山炉里的灰,又从袖子顺出两个香丸填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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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条“改赋税”是抄袭清朝著名“摊丁入亩”。
第二条“兴工商”是我自己编的。
声明:本文古代架空。
第71章 温柔(一)
正康帝谈完正事便带着安止离开,一刻都不愿和乐则柔多呆,潇洒高挑的背影冒着怒气。乐则柔也是绝,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不咸不淡说了句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