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一路往南,遇山绕山,遇水涉水。月余后,他们到达了淮水之南的的一处地方,沂县。
这一路,两人边领略山河远阔,边体会凡间烟火,既见过百姓安乐,生活富庶,也见过很多人露宿街头,食不果腹。不过,再繁华的盛世,也挡不住天灾来袭,人事祸患。朝廷的应对之策虽然到位,但一些监管不到的地方,难免有官员腐败,小人勾结,以致百姓流离失所,沦落风尘。
即使皇城无限繁华,但他们也不至于完全迷了眼,看不见盛世之下的混浊。既然早有认知,亲眼看到时,也不必太过介怀。
可眼见百姓颠沛流离,幼子衣不蔽体,又如何能不令人动容。
......
乘坐马车虽然还算舒适,但坐久了难免憋闷。没过几日,沐澜就提议骑马赶路,行程还能快些。起初谢祁宸不愿意,说骑马风吹日晒的,哪有马车来的舒适。但沐澜却记起他曾经带兵打仗时,哪一次不是乘着高头大马,冲锋陷阵,若真受不了这点风吹雨打,如何能退兵千里,单枪匹马杀入敌军内部,取头领首级。
沐澜于是就不说话,只瞪着人看,谢祁宸一张俊脸尽是无奈,任沐澜盯了半晌,终于妥协道,“行了!听你的,骑马就骑马吧。”
于是二人弃车乘马,脚程立马就快了很多。过了淮水,便到了沂县城内,在一处客栈落了脚。
沐澜站在窗边,看着城中四处乞讨的流民,叹了口气,“山高皇帝远,难免会有人心生贪念,地方官员中饱私囊,贪吃回扣......真是一伙朝廷的蛀虫......”
谢祁宸站在他旁边,闻言挑了挑眉,转头看着他。沐澜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不太自然的收了声,“......路上听人说的。”
“......不过,你愿意亲自走到民间,体察民情,这对百姓来说也是福报......”
“行了,”谢祁宸好笑的揽住他,“你什么时候也学会了这套奉承。”
两人一起看向窗外。层层楼阁之后,是飞檐高耸的县令府。
“......不过,这沂县的地方官,确实需要整治整治了。”
......
沂县位处淮水下游,而淮水流域向来雨水多,上游水库承受不住接连的降雨,为避免决堤,殃及更多的沿岸百姓,只能选择向下游放水。而下游居住的百姓由沿河郡县统一安排,转移到城内搭建好的难民所,并提供充足的食物,以供温饱。
这件事在去年秋末就已经开始安排了,淮水上游水灾泛滥,面临决堤,沐澜亲自下令立即往下游放水,同时由朝廷拨款,赈济灾民。可如今亲眼看到下游灾民流离失所,无家可归的处境,实在是感触颇多。
他们二人先去了难民所。按照当时的计划,难民所是临时搭建而成,但必须保证百姓能安稳度过冬天,之后再由县令具体安排去处。
而当他们一路询问,走到难民所时,入目却是一片凄凉。这哪里是难民所?分明就是茅草随意搭建的草棚!四面漏风,连遮挡御寒的东西都没有,难以想象他们是怎么熬过的这个冬天。
年轻人都已经自谋出路了,剩下一些老弱病残破布一样窝在草棚下。几个小孩子听到动静,眼巴巴看着他们,具是面黄肌瘦,衣衫破烂......
此时已经到了午饭时间,四处却不见赈灾施粥的人来。沐澜弯腰询问过一个小孩子,果然,提供给他们的粥饭早就已经断了。
“......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沐澜皱眉问道。
谢祁宸看着眼前景象,也是微微皱起了眉,沉yin片刻,开口道,“来之前就已经派人去查了,应该也快有信了。不过,和我们之前设想的不同,这应该和皇城没什么关联。”
“确实,若是和朝中有联系,只怕我们看到的不会是眼前这番景象。”
“那就好办了。”谢祁宸拉着他转身想走,却感到衣摆下方传来一股小小的拉力,他低头一看,发现是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脏兮兮的手拽着他的衣摆,正仰头可怜巴巴的看着他。
“大哥哥,我好饿,求求你给点吃的吧。”
男孩脸上也粘着泥土,嘴角还带着青紫瘀痕。难以想象这么小的孩子,为了一口吃食拼命和同伴争夺,挨了打还要忍受饥饿,继续祈求路人的施舍,可他们本不该承受这些的。为了淮水一带更多百姓的安危,他们被迫舍弃家园,背井离乡,如今却沦落街头无家可归,可怜小小的孩子还要忍受饥寒交迫。他们又有什么错呢?错的是那些中饱私囊的地方官员,为一己私欲草芥人命,荼毒生灵......
谢祁宸蹲下身看着这个孩子,轻声问道,“你爹爹呢?”
男孩却红着眼睛低下了头,肩膀轻轻的耸动起来,接着越来越剧烈,带着哭腔的声音软软的传来,“......阿爹、阿爹被他们打死了,阿娘也病死了,我没有阿爹阿娘了......”
谢祁宸伸手抚上他瘦小的肩膀,耐心询问,“那你在这里还有认识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