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我不是阿绛。她垂下眼帘,涩涩道。
她不能是叶绛。叶绛是那池中鱼,笼中雀,是破碎的弱小的可怜的可以被人肆意作弄的微不足道的尘土。
她不禁看向自己的手,上面有着她这几日在厨房帮劳而留下的纪念。她的指尖先是变硬,再逐渐变厚,最终生起了茧子。按下去会发痛,但这点痛楚又能让她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不是阿绛。她又重复一遍,转过身,抬起下巴,定定看着面前的少年。
她还记得之前被他推开的样子。
周律却并未如她想得那般失意。他默默看着她,轻轻将阿青散落的碎发捋到耳后。
长春阁内,正在算账的汤普感觉到面前有人停驻。
去去去。他不耐烦道,今日无货。
他向来态度不佳,但又能打得一手好算盘。而店内客人大多忌惮着长春阁势力不敢闹事,掌柜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汤先生好大的威风。来人笑道。汤普不由得抬起头,一看眼前人便大惊失色。
郡他飞快地捂住嘴,恭恭敬敬低下头,掌柜的等您好久了。
推开门,是个装潢Jing致的小茶室,桌案上摆着玉石茶具。常瑜正在案上,他一见来人便微微颔首,见过郡主。
阿青径直走来,不客气地坐在他对面,端起他刚醒完的茶。茶叶是来自越地的单丛宋种,香气浓郁。
常瑜看着她自在的样子,就忽然想起她刚来时的模样。那时她双眸灿灿,见了阁内新奇的事物都想带走,兄长在旁倚窗看着她,清冷的眼里带着笑。
想到这里,常瑜神色暗淡下来,指尖紧攥着茶杯发白。那时的阿兄,没有白发漫漫,也没有死。
阿青知他是又想到了常怀。她安慰道,无需过于介怀。她想了想,师父说过的,若他有一天离了人世,也一定是正了道。
她其实不太懂师父所向往的道究竟为何物,但是每每提起这个,师父就会摸着她的头,淡淡道,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她还是不太理解。但既然是师父所求的,那定是好的。那他能为自己的道而死,这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圆满?
阿青悠悠地饮了口茶。常瑜被她的平静感染,拭去眼角泪点。片刻,他想到了什么,问道,郡主可知前几日阁内售出了什么?
不知。阿青疑惑道。
别的倒是都有来路。只有枚桃花簪,样式平平,来人却出价三千金。常瑜皱起眉头,还真有个憨人买下了。
阿青直觉危险,沉声问道,你可有看清那供货商模样?
那人生得寻常。常瑜思索,不过我倒记得他手心有颗大黑痣。
阿青失色,如惊雷劈过,小脸煞白。
那人她见过的。
在宫内。
此时的憨人正侧卧在寝房内,一只脚支在塌上,另一只脚在下悬空。他举起手中的桃花簪,一时之间竟有些痴了。
岳林还记得第一次见她。那时他正经过了一棵桃树,依稀间听到了激昂的鼓声。他驻足,仰起头。二楼的窗内有女子惊鸿一舞,昂起的脖颈似天鹅。她再侧身一转,桃花便落满了小道。
岳林摩挲着桃花簪,这上面每一道刻痕他都明了在何处。
这是他送给她的。
源自孟子,天下有道,以道殉身;天下无道,以身殉道。
灵感来自张枣的《镜中》,其中一句只要想起一生中后悔的事,梅花便落满了南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