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那天,袁容去了海市,赶在新年伊始认地盘。
海市,是与Y国接壤的边陲小城。三面环山一面临海,仅靠火车穿过叠嶂的山峦与内陆接轨,像是块飞地。这里原属Y国,后来又因为历史原因划归过来,早年的战乱促就了如今一副鱼龙混杂的风貌。
海市人杂,外国贩子的倒爷生意混着本地三教九流的交易,难管,也没人真的去管。买卖多了路子也多,地盘,走货,金价,随便哪个都能争个面红耳赤,街头械斗毫不鲜见,本地人也在这种环境里历练出了一身的野,警察日常治安都维护得艰难,干脆得过且过算是常态,天长日久,滋养起海市各种势力纷争。
这些势力遵循着不成文的生存法则,或结盟或分裂,此消彼长。小鱼小虾也许哪天就消失在争强斗狠里,无人在意。而大佬级别,能舒舒服服做着见不得光的大生意。海市这个无序的棋盘,招摇着挣钱,钻空,等着改弦更张偷天换日的机会。
刚出火车站没两步,袁容就听见阵嘈杂,不远处人群哄乱,一群人叫嚣着正在围堵个男人。
那家伙被揍得一身血,走路也歪斜,但身手还算敏捷,朝着街对面越过横栏。
人群跟着往这边涌,袁容看了会转身离开,顺脚勾到路边一辆自行车,停车道上的车列劈里啪啦倾倒下一片阻隔了追兵。那男人回头看他一眼,趁空闪进车站,没了人影。
这个小插曲袁容没放心上,头也不回地离开。
海市城建落后,临街都是些小门店。城市腹地几栋高楼的边角夹着个城中村,老楼纵深,有些年头了,外面仍保持着原本的石灰色。狭长的通道连接着层叠的楼宇,楼与楼间是个四方的小空地,也早被杂货填满,上方天井里横七竖八搭着些晾衣杆,地上淌着黑糊糊油腻腻的水痕。这地方适合老鼠、野猫、流浪狗,也适合亡命徒。
几个人窝在空地那,像望风又像在等人。
他们时不时交谈两句:“上面派这个姓袁的是什么人?”
“听那边说小人得势,运气正,被上面点了提过来。“
“还不就是走狗。”
“海市是什么地?能让外来的霸场子?”
嘀咕间,从通道口进来个人。高个,寸头,面容板正。
“我是袁容,来投门。”
声音不大,周遭却静下来,几人与他面面相觑。
道上的人划两眼大概就知道对方底子,这个男人和他们很不一样。他眼神虽然没什么攻击性,却很稳,那种稳是经历过事才能有的。
他们原本不屑的脸上不自觉僵了僵。
两侧矮楼的门窗后人影浮动,窥探着走廊上的袁容。
几秒后,有人跟进来,“抱歉,来晚了来晚了!袁容是吗。”进门的是个Jing神的中年男人,很瘦,笑起来显得挺和善。
袁容冲他点头,对方立刻接过行李,言语间带着点歉疚:“我是老姜,上头给我打了招呼的。年底街上乱,我担心出岔子,去接你结果没撵上点,赶紧上这边来看看。”
“我没事,都顺利。”
“住的地方都让人收拾好了,这就带你过去,顺道熟悉熟悉环境。”
老姜一来气氛一下轻松起来,他冲仍杵着的几个小子道:“赶紧的,叫袁哥。”
“都是自家兄弟,不用客气。”
袁容跟着他出去。天鹰在这边靠的是军火起家,有地下工厂,海市是个倚仗地理优势让各大军火商角逐的地方,能混出个皮毛的去其他地方都能说上话。天鹰在这边没有名义上的主事人,基本上由老姜打点,但上面始终没正式放权给他,现在将自己分下来,袁容知道,老姜心里不痛快。
但老姜全程陪笑脸,看上去并没什么不悦。
今天是除夕。海市也过年,过年讲究热闹团圆。老姜替他接风,在市中心酒楼定了位置,几十号兄弟占了大厅几桌。
场子里热腾腾的。
袁容坐在主桌,人都还不熟,但男人间的关系也就是几杯酒的距离。他站起身:“刚来,不清楚弟兄们规矩,以后有劳多提醒着。跟着我混,不会让各位吃亏。”
说完,仰头一杯见底。
众人见他爽快,趁着气氛上前敬酒。他们都是粗人,话不多说,喝下酒就当照过面了。
袁容来者不拒,一杯杯灌下去。
不知喝了多少,大家都很尽兴,但渐渐地,一帮人看着袁容,不敢再敬。他喝得最多,却仍没有停的意思,干掉手里的又一杯,脸色依然很稳,只是眼睛略有泛红。
老姜觉着不对劲,看了看挂钟要散场,“不行先回吧,弟兄都在这,以后多得是机会。”
袁容点点头走出去,老姜递了个眼神给邻桌下属让跟着去看看。
一出酒店的门,袁容就被扶住,他闭闭眼再睁开,看清人后没说话。只是一直往前走,地上的雪踩上去咯吱响,衬得四周极安静,沿街红通通的爆竹炸了一地,铺在白皑皑的雪上,像那天在小楼里的血一样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