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琰哑然失笑,他一张一张地翻过去,悉数翻了一遍,将袋口系上,轻轻放下。
“都是我小时候的东西了,难为薛大人还替我留着。”
这次轮到薛大人笑了起来,他欣慰地笑着:“我是看着你长大的,这些都是应该的,以后就不是老夫照顾你,轮到你去照顾别人啦。”
周琰急忙开口:“我会的,您一定保重身体,好好休息。”
薛大人挥挥手,脸上淡淡地笑着:“不必说安慰我的话,但大丈夫一诺千金,答应别人的事情要做到。你一路过来不容易,今后不是一个人了,身上的担子会越来越重,很多事情,你要心里有数。”
周琰低头,他轻轻握着薛大人的手,许久他才说:“可我仍然很多事不明白,不能放下,薛大人,没有您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薛大人喟叹:“没关系,你慢慢的都会明白。唯一你不会经历的,可凡人总不免有个山高水低的时候,有的人一辈子很长,有的人短,活到最后,没什么人能只为自己活着。”
“先王是为这个国家活着的,他贸然出兵攻打檇林,以至兵败,病逝于湖城。老夫年纪最长,本来应当做第一个的。”薛大人说到何瑜的事,目光变得怅惘起来,“普通人生不由己,死亦当然。死后一抔黄土埋了便是,死了的活着的都清净了,惦记在心上念念不忘的,哪怕只残留个念想,都要痛苦百倍。”
薛大人,你想念先王吗?周琰在心中问。
从公子光华到君王何瑜,这就是那堵宫墙倒塌的原因吗?这就是你,以至不愿意离开雪堰的原因吗?
薛大人见他沉默不语,于是开口:“我看着你从小到大,想来常常觉得感慨,我担心你明珠暗投,但又觉得是上了年纪多虑了。大王既已有Jing兵十万,又整肃水军,想必伐越在即,我想问问你,你想怎么办?”
仆役端来汤药,周琰伸手去接,被薛大人自己端了过去。
周琰想了想,他低头,轻声回答:“这是大王的命令,攻打百越我不会留情。”
周琰说罢,:“薛大人,如果我不能对大王奉献全部的忠诚,你是否对我失望?”
“失望?”薛大人摇头,他恍惚片刻,宽容地回答,“你以后去别的什么地方,老夫也不觉有何不妥。凤兮凤兮何德之衰,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以后,多加小心吧。”
薛大人笑了起来,用力握住周琰的手:“就在这儿多住几天吧,下次就没机会啦。”
周琰眼底发涩,他点头说:“好。”
四天后,薛大人溘然长逝,在一个寂静的夜晚。
周琰在最后的时刻陪在薛大人身边,薛大人在最后几天依旧平静,他除了无法下地走路之外,与平常无异,言谈举止都如旧。只是偶尔,望向窗外寂寥的天空失神。
他对周琰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无论你对君王爱憎几何,然,千古帝王,功过自有百姓言。
功过自有百姓言。
薛大人将周琰留下,并非是一个垂死之人请求陪伴,哪怕他已经长大,薛大人都始终把他,当成那个自己疼惜的少年。他用自身的死亡,教会这个少年如何温柔地,慈悲地经历一场平凡人的生死离别。
第16章 夺城
在离开雪堰之前,周琰在雪堰城中走了走。早春已经到了,虽然天空还是青灰色的一片,天气也依旧寒冷,但风吹过时已经没有之前的凌冽,隐隐夹杂着温柔。
周琰走到旧时宫墙下,看到那片城墙已近乎全部倒下。从墙内可以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宫殿,朱色的红顶现已蒙尘,木墙上撬开诸多的裂缝,只剩下一片苍凉的遗迹。
周琰将那几封书信带回姑苏,那只青鸟已经长大了一些,翅膀长出了硬而浓密的羽毛。又过了一段时日,待天气稍有回暖,周琰让青鸟将旧时的书信带回了羽渊池,并另寄给夙鸣一封书信。
三月,孙猛终于摆脱了伍叙这个噩梦,凫休偕同姜尤大夫从太湖回到姑苏,他召集全军将士,提及攻打百越为先王报仇之事,并说起不出数月便要攻打百越,而孙猛则在此后,被急调至太湖。
生活就是从一个坑跌入另一个坑,孙猛万万没想到,这回坑他的是自己亲师父。孙眷在短短一个冬天的时间里,整备起一支万人水军,现在缺的是坚固的战船,于是急调孙猛前去打造战船,孙猛面对一汪湖水傻眼了。
“我不会造船啊。”孙猛哭丧着脸对师父说,“修兵器跟造船,这哪能是一回事?”
“大王将此重任交付与你,你怎么能在关键时刻推辞!”孙眷对孙猛严肃地说,“兵法变化无常,为师常教你熟记,是要你不做空谈之辈,没事,你一时想不出来没关系,再好好想想。”
可这也不是拍脑袋能想出来的事啊!
孙猛只好绞尽脑汁冥思苦想,他天天在湖边划船,被冷风吹得脑壳疼加涕泗横流,总算是憋出一个办法。
孙猛也不打造战船,而是差人开始大量制造铠甲与铁索,连孙眷都猜不透他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