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瑟苦笑道:什么忍不忍的,我怎么知道是他?是直到姜桡死前你去找他,我的魂体感受到死气,才得知他身份的。
舒令嘉不觉哑然。
段瑟的目光发空,反倒望着他笑笑,说道:你说,我是不是一直很不走运啊?不过你也挺倒霉的,咱们真是不走运到一处去了。我本来也不想坑你。
确实,他们两个可真是都够倒霉的,但舒令嘉自己心里清楚,这并不是巧合,当初就是他主动来找的段瑟,目的是为了防止邪剑落到姜桡的手里。
兜兜转转,一切都像是命中注定,又无比荒谬可笑。
段瑟说到这里便停下来了,似乎想等着舒令嘉讽刺他几句,舒令嘉却默不作声,他便缓缓说道:这些不过前情,但接下来才是我想告诉你的事。
舒令嘉道:你说。
他问道:你有没有听见周围有什么声音?
舒令嘉道:没有。
段瑟道:我能听见,我能听见很多的恶念在同我说话,非常乱。
其实这种恶的心声,从我第一天生出那个想要回去找段浩延报仇的念头时,便说什么也掐不灭了。它一步步引导着我,询问我想要做什么,我一开始觉得,它在给我一个信念,让我活下去,但后来,却发现并非如此,它在驱使着我要越来越多的东西!
舒令嘉问道:你跟阎禹合作,又是想得到什么?
段瑟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落在舒令嘉脸上。
舒令嘉见状,唇角翘了一下,眼底的情绪却有种说不出的怅惘:恨我?
段瑟道:若不是你,姜桡不会死,他的身体还能够留存下来,那么我就会有重新回去的那一天。如果杀了你,那么阎禹身上的魔魇之力可以让我获得新生,就像之前孟纤的弟弟复活一样。
他的声音又轻又快,像是琐碎的自语,不是在诉说此时的心情想法,而是模仿之前心中那些诱导的声音,讲述自己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原因。
他就是阎禹布下的最后一步棋。
舒令嘉天赋绝高,又Jing于剑道,原本就算要偷袭他,都是极难成功之事。
阎禹是因为手上有着舒令嘉的另外一半气运,可以藉此在他面前掩饰自己的杀气,这才能够一举将舒令嘉重伤。
他本来想利用段瑟自身的戾气,挑拨他对于舒令嘉的不满,从而给舒令嘉最后的致命一击。舒令嘉就算是再聪明警惕,一定也想不到,连自己的佩剑都会背叛自己。
光明会照出Yin影,人世间有多少光明,就会相应的出现多少黑暗,无数机心算计,爱怨恨憎,便在黑暗中悄悄酝酿。
柔情蜜意后的嫉妒厌憎,剑影豪情下掩映着重重杀机,师父利用徒弟,儿子仇恨父亲,兄弟之间逐名夺利,夫妻共枕同床异梦。
鲜艳的花朵下面有黑暗,璀璨的灯光背后有黑暗,天边的流云底下有黑暗,人的如花笑靥、甜言蜜语中,也有黑暗。
在这一刻,舒令嘉突然意识到,不管纵无心如今究竟在什么地方,有没有逃出来,想不想兴风作浪,但其实魔魇从来就没有真正被除掉过。
它早已扎根在每个人的心中。
听到段瑟的话,甚至连舒令嘉自己都陷入了一种迷惘,而这个瞬间,身边的恶念陡然聚拢,他一下听见了段瑟所说的那种嘈杂的声音。
诱导、蛊惑、谩骂,攻击心中最脆弱的地方。
他也有恨,有不甘心,也有自己想要的东西。
何子濯曾经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要很多很多次的失望才能下定决心放弃他,放弃之后,又需要很多很多的克制才能不去恨他。
剑觉伴随他而生,剑几乎是他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灵脉被废,修为尽失的时候又怎么会没有不甘?
想要变得强大,不再会那样无能无力地被人打倒在地,很合理不是吗?
可是很奇怪的,舒令嘉觉得自己身体外围好像被什么东西包裹住了,这些恶念围着他,却无法接近他。
明明应该迷茫挣扎,心中却有一股暖流涌入。
舒令嘉一晃神,发现这种感觉分外熟悉,就像他之前两次受伤时那样,好像总有什么无形的东西陪伴在身侧,平时默默无闻,但是每当他感到痛苦迷惘时,就会出现。
这十分微妙,就好像魔魇挑拨的是人内心的黑暗,而这种感觉所带来的,则是希望与热爱。
那些嘈杂的声音逐渐淡去,段瑟的声音又清楚起来:总而言之,你当初信任我,不但没有让碧落宫的人把我销毁,还让我成为你随身携带的佩剑,但我却担不起这份信任,想离开又不够果断,如今这样的下场,也是报应你,你自己小心吧,魔魇确实非常可怕。
舒令嘉换了个姿势,盘膝而坐,一手托着脸,歪头打量他片刻,说道:所以你现在是在向我忏悔吗?忏悔自己心中的恶?
段瑟还没有说话,他又问:所以你错了?段浩延不该杀,自己的身体被人抢走了,也不该夺回去?
段瑟立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