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瞬间,是动心的开始。
迦玄意识到不对,连忙收敛心神,猛一抬步,却发现这回,他的整只脚都仿佛长在了地上一样,竟然没拔起来,反倒差点摔倒。
仅仅是双脚着地就已经这样不好走了,如果是整个身体倒下,一定会再也无法起来。
迦玄将手用力在地上一撑,深吸了口气,硬生生地把自己的身体定住了,然后站起身来,一点点地挺直了腰。
这个动作便消耗了大量的体力,迦玄胸口起伏,微微喘息着,闭目感受着周围这一股无形的力量,并感到那些恶意、那些欲念,如同一只只细小的昆虫,正在蚕食着自己的元神。
其实身为魔皇,就注定了打出生的那一刻起,便要活在无形的刀光剑影之中,四下是黑暗,有人嫉妒,有人怨恨,有人畏惧,而他也只能靠自己这样一步步地走下去,才能够逃出生天。
但当时怎么没有觉得这样难呢?
可能是因为,没有这样在意吧。
他在想念自己心爱的人,想念他们的孩子,他不怕死,但是不想孤独地死去,他也不怕受劫,但希望这一劫换来的,是家人永远平安。
他是一个丈夫,也是一名父亲。
迦玄又迈出了一步,这回,步伐好像更加沉重了,他却再一次抬起了脚,又往前挪了一点。
然后,迦玄听见了一个声音。
泼辣,清脆,带着几分不耐烦,啧地一声嘀咕道:这是什么破地方?里面到底有没有人啊!迦玄!迦玄!你在吗?
迦玄忍不住又朝旁边看了一眼,一幕幕场景如流,他突然有些想不起来明绮是什么时候说过这几句话的,而且听上去嗓门很大。
这声音比他方才幻听出来的那几句都大,给迦玄一种自己马上就要挨上一顿狗血淋头的臭骂的感觉,感受十分真实。
没良心王八蛋,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迦玄一个激灵,心脏狂跳起来,意识到并不是他的幻听,来的人当真就是明绮。
这是个什么地方,她也敢来?真是个疯女人!
刚刚还很想她,这时候只盼她可千万莫要出现在自己眼前才好,迦玄听着明绮喊着自己的名字,只是不敢应声。
可她却执着的很,声音听着忽近忽远,显然是一直在附近徘徊,但就是不肯离去。
迦玄听的心里面忽上忽上,又怕明绮不了解这里,一个不小心跑到别的什么地方去,终究还是无奈,运气传音道:明绮。
其实,自从之前从沉睡之中醒来后,明绮就已经几回试图联络过迦玄了,但始终没有收到回音。
她担心迦玄的状况,又急着想让他解开封印来确认儿子的下落,但却迟迟没有对方的消息,因而虽然面上依旧言笑无忌地不跟人显露,心中却十分焦灼。
特别是在见过舒令嘉几次之后,明绮无法感应到他的血脉,年纪经历也对不上,却让她的疑心越来越重,再也坐不住了。
舒令嘉刚刚离开青丘,明绮便将族中的事务安排好,还是交由昌宁打理,也没有同其他人说,只身前往魔族。
她同迦玄在一起之后,也曾来到魔域游览,各种的宫殿都曾见过,只是明绮不耐烦宫中的规矩,也懒得同其他不熟的人打交道,所以每回只是转一转便离开,不曾长久居住过。
这一回,明绮便按照之前的印象,再依照迦玄曾经给过她的一些暗道密室图纸,悄悄潜入魔宫,寻找迦玄的踪迹。
虽然没有找到人,她却在迦玄的寝宫中发现了一本魔典,上面记录了将天劫引入虚界,再以恶念进行消磨的方法。
明绮经过几番周折,总算找到了虚界的位置,又掐诀借了一条狐狸皮披风上面的死气和怨气,这才混进了地府,又想办法潜入了进来。
从把孩子送往西天之后,他们也只有在那场生死大劫来临之前隔着漫天烟尘见过匆匆一面,几百年的分别,沧海都已经变成了桑田,但明绮就是觉得,迦玄应该会在这里,自己能找到他。
所以她才明知道此地不祥,又总也找不到对方的踪迹,却还迟迟徘徊不愿离去。
听到迦玄的声音,明绮有些怔住,反倒不敢再叫了。
她站在原地静静地等了片刻,只听见那个熟悉的声音仿佛是轻叹了口气,说道:怎么,胆子这样大,自己闯进虚界里面都不怕,听到我的声音反而吓傻了?我还没有变成鬼呢。
明绮这才反应过来,只觉得脸上冰凉,反手一摸,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落下泪来。
她连忙按了下眼角,口中骂道:你没变成鬼,方才干什么藏着装聋不出声?拿姑nainai寻开心吗?还不快滚出来!
迦玄道:还是这么爱骂人我滚不出去,你来吧。先向西走,让我听听你的大致位置。
明绮哼了一声,用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还是依言朝着西边走了几步。
而后,她便看见从前面飞来了一只满身荧光的紫色凤蝶,在她面前翩翩绕了一圈,而后重新掉头,为她带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