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分钟过去了,那个人没有回答。
女皇转过身,看向自己面前的人,轻轻开口道:“跪下。”
只听“嘭”地一声响,殿中响起了膝盖砸进石板的声音。这轻柔和缓的两个字像是带着一股无形的威压似的,强行压弯了那个人的后背。
有血滴滴答答地滑落,不一会儿就染红了乌金的石板,于此同时,地面上浮现出了一个巨大的金色法阵。
细细看去,这个法阵是由密密麻麻的咒文组成的。诡谲怪诞的咒文如毛细血管一般,虬结曲折地攀布在每一个角落。
“钟毓。”女皇深深地叹了口气,金光照亮了她眼底的失望:“文斌一事,以你的能力,不应该如此收场,这是你第一次让我这么失望。”
钟毓的喉结上下动了动,咽下了胸口不断翻涌而起的血气:“请陛下降罪。”
女皇弯下腰,直视着钟毓漆黑的双眼。半晌之后,她开口问道:“你有异心?”
钟毓略微抬起了眼睛,他的目光越过女皇,落在她身后黑漆漆的灵位上。大殿中央的牌位森然树立着,先祖的英灵们也正沉默地注视着他。
“没有。”钟毓道。
女皇满意地点了点头,她相信钟毓的答案。她知道他不会有异心,也不能有异心。
“容我再提醒你一句,你我之间已结下血誓。” 女皇伸出纤长的指甲,轻轻抵住了面具边缘。指甲刮擦着金属边缘,发出了令人汗毛倒立的声音。
“违背我的意志,你将受到血誓的千倍反噬,愿你好自为之。”说着,女皇直起身子:“不要忘了你是什么身份。”
我是什么身份?钟毓忍不住笑了一声,嘴角又沁出了血痕。
“您说我是什么身份?”钟毓轻声问。
五百年前,钟毓不过是一个山野门派的闲散道士,武功一般,修为平平,每天不是捉鸡撵狗,就是调皮捣蛋,是十里八乡有名的鬼见愁。
七岁那年,山下来了个看不出男女的鬼面人。那人说此子根骨极佳,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奇才,要强行带走收他为徒。
钟毓的师门看似普通,掌门却是一位高人。掌门一眼就看透了鬼面人的身份,也知道钟毓被带走后将会面临着什么,于是倾了全门之力企图保全这名小弟子。
怎奈实力悬殊,一场大战后,惨遭灭门。
最后钟毓还是跟着鬼面人走了,自此了无音讯。
当时的皇宫中有一座奉英殿,奉英殿里有一座问心台。有一天,云游多年的国师突然带回了一个半大的孩子。不久之后,问心台上就燃起了熊熊烈火。
这场火燃烧了整整七千个日夜,有人说这是来自地狱的鬼火,擅自靠近者必死。有人说这是大盛的魂火,只要它燃烧一天,便可保王朝繁荣昌盛。
钟毓知道这个火是什么,这是容九歌从天上带下来的梵天火。他在这场大火中经历了无数次生死,他总是在痛苦中死去,又在绝望中醒来。每一次死亡对他来说都不是终结,而是下一轮折磨的开始。
开始的时候他只能在火中坚持一瞬间,刚触碰到火焰,整个人就会化为一到黑烟。随着他年龄的不断增大,大火在他身上燃烧数年,都烧不烂他那颗心。
终于,七千日后的某一天,梵天火熄了,再也没有燃起。钟毓从灰烬中醒来,也不会再死去。没有人再能终结他的生命,创造他的人不能,与他缔结血契的人不能,就连他自己也不能。
上一位国师就此陨落,钟毓继任成为了新的国师,在此之前王朝的每一任国师都是以这种方式诞生,天定之人会在梵天火中炼就一身赤金骨。有了赤金骨,便承袭了来自上天的神力,自此不生不灭不死不息。
此法万死一生,几乎没有人能在梵天火中醒来。
“三十年前我将你唤醒时,你就是我手中的一把刀。”女皇嘴唇轻抿,露出了残忍的笑意:“要么为我赴汤蹈火,要么永入地狱。”
钟毓闻言笑了:“您认为,入地狱对我来说是惩罚?”
三百年间,钟毓辅佐了数位君主,干尽了所有天理难容之事。当皇帝的也怕夜里鬼敲门,那这些该入十八层地狱的腌臜事,便由钟毓之手来完成。
替皇帝施以种种暴行的时候,钟毓的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负罪感。他恨大盛朝的每一个人,每一次在朝中掀起腥风血雨,都能让他感受到报仇的畅快。
终于,他当了三百年的伥鬼后,不再满足于此,亲自对王朝展开了一次报复。
钟毓的这次复仇是帝国史上最大的一次浩劫。政变过后,朝堂上下尸横遍野,春秋鼎盛的容氏王朝险些一夜倾覆,
但钟毓是王朝的一把刀,刀是永远无法打败主人的,最终他还是败给了时任皇帝的高宗。
危机平息后,高宗决心舍弃这把刀。但是就算是主君也无法终结钟毓的性命,只能毁去与钟毓有关的记录,将他永世囚于地宫,不可再现人间。
清醒地面对漫长而没有边际的人生最是绝望,钟毓先一步察觉了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