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半阳却从那双眼中,看到了明亮的笑意。
意识回到现在,他们并肩走在前去楚千句家中的路上。
楚半阳继续和路迎酒说:“但是,我刚才没告诉她,楚千句是被孔雀神杀死的。”
路迎酒愣住了。
楚半阳说:“和楚千句一样,孔雀神身上也有诅咒。他每次沉睡醒来,不久之后,就会陷入极其可怕的失控状态,对楚家、甚至整个人间都造成极大的威胁。”
“之所以到今天为止,孔雀都没真的失控伤人,是因为每次楚千句都镇住了他。”
“他们的诅咒几乎是同步的:每一次楚千句轮回,过个十几二十年,孔雀便会苏醒。然后楚千句去见他、阻止他、令他重新陷入沉睡——只是付出的代价是生命。”
他闭了闭眼睛:“我不清楚,楚千句对此事的想法是什么……他应该知道,自己只是被楚家拿来当枪使,但他不在乎。”
按照道理来说,作为“请神”的开创者,楚千句应当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
然而一次次的轮回,一次次对孔雀神的镇压,渐渐磨灭了这一点。
其他人看楚千句,想到的都是“这是个必死的人”。
他们把镇压孔雀当做义务,抛给了楚千句。
他们也知道,永恒的轮回让楚千句不会真的死去,这更让他们对他的牺牲漠然起来。
——诅咒在你们二人身上,你去阻拦他也是理所应当。
反正你都会复活,死亡也无足挂齿。
反正你看起来从没情绪,反正永远还有下辈子……
或许,楚半阳本来也会抱有同样的想法。
但他一直记得请神时楚千句眼中的笑意。
再怎么样,人心都是柔软的啊,怎么可能真的全无情绪?
只是有些人将它藏得滴水不漏而已。
楚千句像块冷漠的石头。
楚半阳有幸见过石头的裂缝,其中渗出了光。
楚半阳说:“孔雀的羽毛在暴怒时,会化作利刃那般尖锐和坚硬,和匕首没有区别。”
“楚千句的尸体上全是贯穿伤。一开始,我们以为这是他与孔雀的打斗留下的,但后来我才意识到,事情不是这样的。”
“这些伤痕,是因为他最后拥抱了孔雀。”
——楚千句同样是天之骄子,对孔雀了解到极致,这才有了与鬼神一战的能力。
与孔雀神的那场战斗到最后,蓝绿色的华丽羽毛飞舞,孔雀身上满是鲜血,淋漓地顺着躯体流下——他化作了人身,却又保持了自身的一切特征,包括金绿的瞳孔,和鬓角、周身的层层羽毛。
艳红流过Jing致的锁骨,垂下修长的手指,在美人身上野性与华丽交融,看一眼就能摄人心神。
到最后一刻,发狂的孔雀神也好,满身伤痕的男人也好,都是气喘吁吁。
楚千句将手中的刀刃一转,迎着万千刺向他的尖利羽毛,冲了上前。
银色的刀光划过半空,斩断翠绿,最终溅起一帘猩红。
它贯穿了孔雀的心脏,狠狠一绞,再果断地拔出。
鬼神在阳间无法被真正杀死,但这足够重创孔雀,让他回到沉睡了。
而这果决、狠厉的一刀,让楚千句没办法避开又一轮剑羽。
事实上,他也没有避开的意思。他清晰地知道自己已无半分体力,等待他的唯有死亡。
他把短刀随手甩到一边,刀身铿锵振动,将刃上鲜血尽数抖落。
然后他迎着铺天盖地而来的、尖端闪着寒芒的羽毛,迈了半步上前,紧紧抱住了孔雀神。
任由对方周身的羽翼刺穿了身躯。
一切回归寂静,满地狼藉,乱羽和鲜血交汇在一起,地面是狰狞的划痕。
明明彼此相爱,却被诅咒所困,只能厮杀至死亡。
理智回归了孔雀的瞳孔中。
生命的最后几秒,楚千句抚过他的面庞,从眼眸一直到鬓角,从下颚一直到脖颈,最后低头深吻过他的唇。
这是个带了血腥与烈火气息的吻,却温柔到了极致。
正如多年前,他抱起荒原上受伤的孔雀时,小跑过空濛的细雨,怀抱也是如此温柔。
“……晚安,”一吻终了,楚千句在他耳畔说。
“小孔雀,我们来生再见。”
第63章 唯梦闲人
“所以,”路迎酒问,“为什么那么久过去了,楚家都没有试图解决诅咒?”
楚千句和孔雀神,一个是驱鬼天才,一个是自家结契的鬼神,对于楚家来说都是非比寻常的重要。
如果能破除诅咒,楚家必然得利。
楚半阳说:“我们一直在想办法,几百年来,却从来没法解决,甚至连半点曙光都没见到过。这是无解的死局。”
能让楚半阳承认一件事情“无解”,可不容易。
路迎酒问:“他们身上的诅咒究竟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