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血溅到赵昀眼下,也淌满了宝颜萨烈的脸,宝颜萨烈在这一下一下打击中彻底失去最后的意识,最后一动不动了。
从破陋处漏进来的白雪落满赵昀肩头,他停下手,确定他已经死绝,长长呼出一口气,回身看向裴长淮。
赵昀用萨烈的衣服擦干净手上的血,拖着伤腿过去,握住裴长淮的肩膀,将他抱入怀中,“长淮,没事了,没事了。”
裴长淮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紧紧地抱住他,忍哭声忍到浑身颤抖,“赵昀,我求你,杀了我,杀了我吧!!我可以救他的,他坚持那么久,等着我去救他,我什么都没做到!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到底做了什么啊……救救我,赵昀,你救救我,杀了我罢……”
他泣不成声,双手捂着耳朵,闭着眼,身体蜷缩成一团,恨不得失去所有的感观,来抵挡无法承受的痛苦。
“裴昱!裴昱!”赵昀拿开他的双手,一下捧住他的脸,那样的强硬,那样的坚决,“看着我!”
裴长淮睁开泪眼,怔怔地看向赵昀。他黑沉沉的眼睛红透,盛着悲痛:“你让我杀了你,好让你去跟他们在一起,裴昱,那我呢?你答应过的,永远不会丢下我。”
裴长淮死死地揪住他的衣裳,“赵昀……”
“这不是六年前了,你现在是大梁正则侯裴昱,还没有到绝路,你还想再放弃一次吗?”
裴长淮咬了咬牙。
赵昀抚摸着他的脸,而后抵上他的额头,道:“裴昱,我不想看你再这样痛苦,这样后悔。这次我在你身边,我们一起杀出去,杀到最后一刻。”
雪在落。
木牢外传来急切的呼唤声,步伐杂乱,但都逐渐在朝木牢靠近。
赵昀将一柄弯刀捡起来,递到裴长淮的手上,握住裴长淮的后颈,在他唇上轻轻一吻,道:“从此以后,不管前路多么凶险,我都在你身边,你我二人同乘风雪,共赴生死,再也不要分离。”
第99章 见月明(一)
裴长淮咬牙咬得浑身发抖,死灰一般的心因赵昀这句话再度燃起烈火。
走马川一战过后,裴长淮才知道原来人命可以如此脆弱,一直被他视作天神一样强大坚实的父兄,像星子一样璀璨、仿佛永不坠落的谢从隽,竟那样说死就死了。
他再也无法全心全意地依赖任何人,他害怕自己的那一点依赖就成了别人生命里无法负荷的重量。
故而先前赵昀再三表露心迹,他也没办法全然信任,他不信赵昀,不信赵昀有这样的心力,能够与他一同背负沉重的往昔和充满变数的未来,更不信自己,不信自己还配有这样的福气……
非要到了生死关头,裴长淮才能真正看得清楚,将他从罪孽的深渊里救下来是赵昀,陪他走到死境还不曾有一丝怨恨的是赵昀,愿意与他同生共死的也是赵昀。
除了赵昀,再无第二人。
“赵揽明,我不会忘了你现在对我说过的话。”裴长淮忍下眼泪,对赵昀回以亲吻,吻得仓促又深情,“如果今日能渡过此关,我……”
他也不知许诺什么好,半晌,他眼神逐渐坚韧,终于应了赵昀先前说过多次的戏言:“我要你以身相许。”
赵昀不想裴长淮会这样回应他,蓦地一笑:“那小侯爷要好好准备聘礼了,本都统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娶到手的。”
说着,赵昀撕下一截衣袍,紧紧缠住自己受伤流血的腿,随后捡起一柄弯刀,杵着刀站起来。
他额上冷汗淋漓,忍住剧痛,朝地上的裴长淮伸出手,道:“走!”
裴长淮眼睛一点一点染上光亮,抿起唇来,而后将手交给了他。
……
方才贺闰一路跑回帐子,满身的恐惧与愤怒无处发泄,他将营帐里能砸得东西全都砸了,又抱起一壶烈酒猛灌。
耳边全是裴长淮一声声肝胆俱裂的质问与呐喊。
贺闰手指紧紧揪着头发,大吼两声,
他没有错。
错的不是他。
当时谢从隽已经成那个样子了,倘若交他出来,崇昭帝一定不会放过北羌,到时候战争再起,北羌要死人,梁国也要死人。
为了北羌,为了梁国,谢从隽都该死。
他没有错,没有错!
贺闰失魂丧魄地跌坐在地上,终是痛苦地流出眼泪。
过了不知多久,他忽地听见营帐外躁动起来,有士兵大喊着:“不好了!不好了!”
看守木牢的两名士兵在外面听到一些轻微的动静,进去查看情况,发现宝颜萨烈倒在地上,一双浑浊的眼狰狞外凸,鲜血染地。
他们大惊失色,一时叫喊起来,又不敢贸然进去,只得狂奔到牢外叫人。
雪下得纷纷扬扬。
北羌的士兵一手执明火,一手拿着兵器,兵刃明亮,皆直挺挺地指向木牢那黑黢黢的门。
他们谨慎又紧张,步伐一点一点朝木牢围拢过去。
忽而“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