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官兵出动,闹市里纵马,引起不小的动静,有好事者围观,交头接耳,还以为他们是在抓人。
渐渐的,天黑透了。
裴长淮进到一家墨斋,再次询问无果。
面对一直摇头的掌柜,他沉了沉眉,没停,转身正要离开,谁料眼前一晃,竟不自觉地往后倒退了两步。
他伸手扶上柜台,勉强稳住身形。
“小侯爷!”一行人吓得不轻。
裴长淮抬起握着马鞭的手,示意无碍,而后按住自己有些发疼的肋下。
实在没有道理。
元劭不识路,也没怎么出过门,应该走不太远。天色越来越黑,那么小的孩子又能去到哪儿?
除非……
有人带走了他。
此值北营多事之秋,他却躲在澜沧苑,完全置身事外,这般“无情”,有人对他心生怨恨再正常不过。既拿不住他,就拿住裴家的孩子,以此作要挟,也不是不可能……
他早该想到的。
怎么竟在这种事上疏忽了?
一种不祥的预感攀上心头,可不及他胡思乱想,外头街道上忽地响起一阵凌乱的马蹄声。
侯府侍卫从马背上滚下来,一见到裴长淮,大喜道:“侯爷,找到了!”
通体漆黑的快马踏在石板路上,马蹄声急促而响亮,由远及近,一路朝着梨花巷飞驰而来。
裴长淮拉住缰绳,扯得马头一仰,抬眼望去,就见一辆马车停在梨花巷巷口,马车旁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是卫风临。
裴长淮轻促地喘了两口气,翻身下马,径直走向马车。
帘子一掀,裴长淮正撞上赵昀的眼睛。赵昀食指抵唇,示意他动作轻些。
一低头,裴长淮就看到小元劭在赵昀怀中窝成一团,睡得正香。
他到底还是携进来一身的寒气,吹进马车厢里,元劭迷迷糊糊地就醒了。
元劭瞧见裴长淮的脸,喊道:“三叔,三叔。”
他挣出赵昀的怀抱,扑到裴长淮身上,紧紧抱住了他。
元劭腰间还挂着一枚玉铃铛,一动身就叮咚作响。
元劭仰头,结结巴巴地说道:“三叔,我、我找你。你,怎么不回家看我?娘说,爹爹走了,不会回来了。我没见过他,不想他,可我想三叔了,不要三叔也走。”
裴长淮怔道:“你是去找我了?”
赵昀轻声咳了咳,元劭回头看了他一眼,像是想起什么,又对裴长淮道:“对不起,我、我错了,三叔不要生气。”
裴长淮抬头对上赵昀的目光,想着这道歉的话应当是他教的。他沉默下来,将元劭先行抱下马车。
侯府人马相继赶到,看见元劭相安无事,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
元劭见裴长淮一直没理自己,小声问:“三叔,你生气了吗?”
裴长淮摸了摸元劭凉凉的脸颊,又戴正他头上的小乌帽,温声道:“三叔没生气。元劭,三叔只是出门玩两天,这不就回来了吗?”
“那,我也想出去玩。”
“等天气暖和些,三叔就带你去斗风筝,好么?你在外面跑了一天,你阿娘很担心,先回府去跟阿娘请安,把方才跟三叔说的话再跟你阿娘说一遍,记住了吗?”
元劭乖巧地点点头,道:“记住了。”
“好孩子。”
裴长淮将裴元劭交给侯府侍卫,由他们护送回去,再吩咐手下去通知京兆府,人已经找到了,侯府定会记得府尹大人一个人情。
众人各自领命,陆续退去,只留下两个近侍跟着裴长淮。
周遭安静下来,此刻夜已大深。
赵昀负手立在裴长淮身后,解释道:“这孩子找了一个人带他去北营,卫风临在营外看见他,还以为是北营士兵的家眷,便带到我帐子里来了。我下午一直在巡营,晚间才回去,卫风临陪他玩了半天,也只知道他要找‘三叔’。”
说着,赵昀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我当是谁家的小孩儿呢,看见他腰间的铃铛,倒是认出来了。”
裴长淮:“……”
那玉铃铛跟裴长淮随身佩戴的那枚几乎一模一样,赵昀还记得那物系在裴长淮的脚腕上时,响得何等动听。
裴长淮自然也忘不了。
即便在场的人当中只他能听得懂赵昀的话,可裴长淮一张薄脸皮险些挂不住。
他正了正色,朝赵昀郑重拜道:“今日之事,多谢。”
“怎么谢?”
裴长淮一愣,不想赵昀竟问得这样直接,他一时也没想好,便也直问道:“都统想怎么办?”
赵昀揉着自己有些僵硬的后颈,道:“累了一天,小侯爷赏口饭吃就好。”
“想吃些什么?”他再问。
“随你做主。”
此地是梨花巷,好巧不巧,附近正有一个去处,只是裴长淮不曾带人去过。
他迟疑地望向赵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