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穹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后面, 手里摆弄着一支钢笔,笔帽敲击在桌面上,“笃”地一声。她指尖随即滑下去, 拎着笔帽把钢笔倒了个个, 另一头笔端再次敲在桌面上, 又是“笃”地一声。
喻闻若的视线就跟着她那支笔, 上上,下下,上上, 下下。
徐穹察觉到他的视线, 停了,把笔一抛,看着眼前的人。他今天换了一副无边框的眼镜, 比金丝框的看起来还秀气, 头发没固定好, 因为有点过长, 散在额前,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有一种不符合年龄的青嫩。徐穹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可能喻闻若以为这样就能得到某种犯傻的豁免权。
“不行。”徐穹摇了摇头。
喻闻若对此一点都不意外。“你不相信他?”
“我相信。”徐穹身子微微前倾,看着喻闻若, “但我不建议他这么做。”
喻闻若十指轻轻地在膝上交握,很有耐心地听徐穹往下说。
“首先,他指控张念文侵犯他,证据呢?他拿不出证据, 我们就这么推波助澜,到时候张念文可以告我们的。”徐穹顿了顿,看着喻闻若的眼神有点儿无奈, “你昨天打电话给我的时候,说的是为了b.t那个活动上的事……那个是小事,明星打架,我们可以报道。但这种严肃的事……”
徐穹又抓起钢笔,一副谈话已经结束的样子,“他应该去找律师。”
喻闻若:“他上午就在跟律师开会。”
徐穹抬眼看他:“是为了跟达诺尔解约的事,还是为了张念文的事?”
喻闻若含糊地歪了一下头。都有。解约的事,打了张念文的事,以及告张念文侵犯的事。迟也一个会从早上八点开到下午两点,要不是约了下午在bridge录采访,他还能继续开下去。
徐穹:“所以呢?律师怎么说?”
喻闻若:“目前中国对于强|jian罪的受害主体仅限女性,所以这个事情,只能告猥亵,情节最严重的才判五年。”
徐穹补充了一句:“你是说如果他举证成功的话。”
喻闻若点点头:“如果举证成功,最多判五年。”
徐穹:“那么他有证据吗?”
喻闻若叹了口气:“他会找到证据的。”
徐穹审视着他,心里已经明白了。
判五年怎么够呢?更何况还得是“情节特别严重”的情况下才判五年。以迟也这个情况和张念文的势力,打官司的胜算实在太微渺了。所以迟也要最大限度地利用他的影响力,要把这件事闹大,即便从法律上没办法让张念文遭到应有的惩罚,也要让他身败名裂。
所以徐穹更不可能答应了。
“他可以去找更严肃一点的媒体。我们是时尚杂志,不管法制的事。”徐穹认真地建议,“我可以给你几张名片。”
“更严肃的媒体就不会顾忌张念文去告他们诽谤?”
徐穹又不说话了。确实,对于迟也来讲,找哪家媒体都是一样的结果,除了像bridge这样,主编是他男朋友,否则真的很难。
“他可以在自己微博发长文。”徐穹再次提议,“四千多万粉丝……他自己就顶得过现在大部分媒体的流量了。他这样一发布,大部分的媒体都会去报道的。”
“那就成了他一家之言,没有任何公信力。这不只是关于流量,如果不能有效传达他的声音,人再多也只是杂音。”喻闻若很冷静地反驳她,“媒体的影响力到底体现在什么地方,不应该是我来跟你说吧?”
“arthur……”徐穹沉默了很久,最终也只是叫了他的名字,“no.”
喻闻若仍然不死心:“我们可以是严肃的媒体……”
徐穹打断他:“我们只是一本时尚杂志。”
“so what?”喻闻若声音微微提高了,徐穹不耐烦地往后一仰,知道喻闻若又要跟她辩论了。这人平时没什么高谈阔论的习惯,但徐穹知道,只要牵涉到工作这方面,喻闻若强势,独断,而且特别好为人师。
“又来了。”徐穹撑着额头,“你又要给我上课了。”
喻闻若否认:“我没有。”
然后他道:“海明威,杜鲁门·卡波蒂,格洛丽亚·斯坦纳姆……他们都给时尚杂志写稿,你觉得那些杂志不严肃吗?”
徐穹:“他们都是美国人。”然后又补充道,“死人。”
“格洛丽亚·斯坦纳姆还活着。”
“抱歉。”徐穹不怎么走心地回答,“我的重点是,时代不一样了。时尚杂志的黄金时代已经过去了。”
“bridge挪威刊上个月的封面就是关于女权革|命的。”喻闻若提醒她,“同一个时代,同一家杂志。”
“但不同的社会。”徐穹很不耐烦地叹气,“经历了上次的事,你还不理解吗?我们所面对的仍然是一个以保守为主流的社会。退一万步来讲,就算我答应了,后果是什么?他等于面对整个社会出柜,等于替张念文出柜。你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