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痛苦吗!”张念文逼近他,脸因为近在咫尺而变形。他都能感觉到张念文的唾沫溅到了自己脸上,他想躲,可是张念文另一只手箍在他的后颈,把他往自己的方向摁。
“迟也,你要记住这痛苦。”张念文一字一句,说得极慢,“这痛苦,就是你的天赋。”
“小也!”项影叫了他一声。
迟也猛地回过神来,茫然地回过头去:“嗯?”
项影的眼神极为受伤:“我讲话就这么容易让人走神嘛?你怎么跟我的学生一样?”
迟也一脸“你明白就好”的表情,又喝了一口咖啡。
“我问你呢,你跟张老师到底怎么回事儿?”项影苦口婆心地劝他,“张老师培养你,那是尽心尽力。人不能忘本的……到底出了什么事儿,你连我也不能告诉?”
迟也无情地打断他:“不能。”
“你这孩子……”
孟轻雪走了进来,项影立刻闭了嘴,拍了拍身上,站起来。
“小孟?”他端详了一下孟轻雪的神色,担心她还哭。刚才孟轻雪突然从排练室冲出去,模糊地丢了一句去卫生间,其实是整理情绪去了。
“要不今晚就先算了吧?”项影给迟也使眼色,意思是让他别太苛刻。“太晚了……”
孟轻雪摇了摇头,神色平静了很多:“我没事。没时间了,今晚至少要排出一个大概来。”她说完这话,又觉得抱歉,“麻烦两位老师了。”
迟也仍旧坐在地上,他有点儿疲态,眼皮睁不动,半阖着眼仰头看她。但唇边有一抹笑,欣慰似的,朝她竖起了大拇指。“好。”
“我刚才想了,光演这一段不够。”孟轻雪继续往下说,她难得有这么多自己的看法,更难得这样讲出来。迟也的神色认真了一些,看着她,“继续说。”
孟轻雪:“青蛇、白蛇和许仙,他们三个人是一体的。”
项影和迟也对视了一眼。
确实。没有白蛇,就无法解释青蛇的情,也无法解释她最后为何要杀死许仙。
雷川这个版本的《白娘子》能够成为一代经典,就是他在刻画道德之外的情、欲时,并未把感情局限在男女之间。他保留了一个很老的《白蛇传》版本里提到的内容——青蛇修炼五百年,本欲修成男体与白蛇厮守,只因打不过白蛇,才化为女形,陪伴白蛇左右。很多人都分析,这个电影其实也讲了女性和女性之间的情、欲,更有甚者认为,这个电影其实是讲的是三人行的开放式家庭关系。
他们能够展现的时间有限,自然不需要讲得这么复杂。但青蛇对许仙又爱又恨,对白蛇同样又爱又恨,少一个角色,这个戏就成不了。
孟轻雪要赢过娄晓云,就必须在角色的复杂性上剑走偏锋,才能缩短她们俩演技上的距离。
项影叹了口气:“只有20分钟,要演完勾、引,苟、合,与杀人。白蛇的戏份往哪儿放?”
孟轻雪道:“只需要一个影子就够了。”
项影整天排戏,孟轻雪这么一说,他就已经有了一个概念。“也行,这样的话……我明天看看,还有没有女演员能来助演的。”
迟也抬起头问他:“今晚呢?”
准备服装、道具和舞台都需要时间,他们必须在今晚就把这出戏定到八九不离十。
孟轻雪目光幽深地看了他一眼,他亦看回去。
“我来吧。”迟也把喝空的咖啡罐捏扁,随手扔到了一边。“我来演白蛇。”
第二天项影也没有找到能够来助演的女演员。所有学员都是一个礼拜之前就开始排戏了,助演嘉宾都是一早就谈好的,他们临时起意,实在没处儿找去。迟也只好又陪着排了一天。
导师跟学员在后面另有合作的环节,迟也现在就下场来给孟轻雪助演,是有点太高调了。节目组被迟也粉丝冲过这一轮,也是有点心有余悸,不敢乱炒话题。但迟也的意思是,戏的效果最重要。他跟孟轻雪和项影都排了两天了,再换人也不合适。节目组只好连夜开会设计舞台方案。因为他演的白娘子本身就只是青蛇心里的一个幻影,所以到时候会利用大量烟雾和布景切换来营造效果,尽量不露出迟也的脸。
但舞台解决了,戏服又是个问题。
孟轻雪和迟也的戏服都得重做。雷川那版的电影里两个女演员都是衣不蔽体,节目组也不能照搬。项影拿了两套戏服来,迟也嘴上说着交给他,末了又都不满意,全给毙了。
他不要古装的戏服,这个戏讲的东西很前卫,他就是要把孟轻雪尽量地跟娄晓云区别开来。最后没了办法,给喻闻若电话,找了个设计师过来救场。
设计师给青蛇拿来一条现成的青色纱裙,上半身非常紧,贴身勾出孟轻雪的线条。设计师现场赶工,给她加钉了满胸满背的墨绿色珠片,做出蛇鳞片的质感。上半身珠片波光粼粼,下半身网纱如梦似幻。本来都说孟轻雪好好一张脸整坏了,结果这身裙子一穿上,她那张不怎么自然的脸反而更妖气横生,真有青蛇那味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