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心里隐隐有股违和感,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镇长讲述了黎前任们的英勇事迹,浑浊的双眼亦掩饰不住满满的崇敬,这情形有点像上魔法史课——一门比催眠魔法更加管用的课程,几轮下来,黎已经昏昏欲睡。
一壶茶见底,黎终于忍不住打断:“镇长先生,昼住在哪里?”
镇长愣了一下,指了指村庄南边一眼望不到边的茂密森林,“历代的黑魔法师都住在那片森林里。”
黎努力探了探身子,想在森林中寻找类似城堡的建筑,嘴里小声嘟囔:“该找个时间去拜访他。”
老镇长听到这句话后,整个人像受惊小虾一样弓着背从椅子上弹了起来,他大声喊道:“不!黎大人,您不该靠近那片森林!更不应该接近昼大人!”
黎不知道眼前这个和蔼可亲的小老头还能发出这么大的吼叫声,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老镇长很快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清了清嗓子,重新坐下来,解释说:“我是说长久以来,那片森林是黑魔法师的地盘,他们不喜欢活物接近,也不知道豢养了什么样的魔物,镇子里从来没有人进去过,希望黎大人也不要进去。”
黎微微颔首抵住举着茶杯的手,遮住自己逐渐Yin沉的脸——他只觉得好笑,村子里的人从来不去接触黑魔法师,凭什么断言他们不喜欢活物接近,他们压根去过那片森林,又凭什么笃定那其中豢养了魔物?
长久以来人们对于黑魔法师的偏见,来源于数百年前一位邪恶的暗黑魔法师对于亚兰大陆的迫害,后来那位黑魔法师的爱人也加入到了反抗他的斗争中,牺牲后亦位列九大魔法师中,但比起那微不足道的荣耀,人们记得更清楚的是罪恶与恐惧,尽管那次事件之后,黑魔法师们并没有对人们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尽管他们只记得恐惧而不知敬畏。
当然,黎并不会和镇长争论出是非对错,而且昼那冷淡高傲的态度确实难以得到公正的评价。放下茶杯时,他脸上依旧是亲和的笑容,让镇长提起来的心又放了回去。
而黎的思绪却飘回了遥远的斯科维奇。
黎自很小的时候起,就在斯科维奇贫民区的街道流蹿,食物的来源主要是附近的垃圾箱和人们的剩菜,偶尔还会从狗嘴里抢食,衣服是从死去的流浪汉身上扒下来的,住所是别人家的屋檐或者还没被水浸shi的纸箱。
每个城市都有Yin暗的一面,斯科维奇也不例外。没有魔法傍身、口袋空空的普通人,生活水平大都比不上一条狗。
当黎为了半片面包,和一条疯狗殊死搏斗时,是一个少年救了他。
那少年一身干净的打扮,长相也很清秀,一看就不是出身于贫民区。遗憾的是,那少年不会说话,而黎小时候并不像现在这么好脾气,两人交流起来相当费劲,历经了一番坎坷才成为朋友,而后又因为那少年会使用黑魔法的事情暴露,一同过上流亡的日子。
黎还记得自己第一次开口叫他“哥哥”时,他那没出息的哥哥感动得眼睛都快哭肿了。
他们的避难所是郊外一个四面漏风的马棚,那少年用柔软干燥的稻草铺成“床”,兄弟俩挤在角落的稻草堆里。黎漂泊流浪多年,夜里总是难以入睡,那少年又不会说话,便寻了个旧风铃挂在“床”前,每晚摇着风铃哄他入睡。
两个人在那小小的马棚生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儿也是黎第一次感受到“家”的地方。
当然,两人只有避难所,并没有面包,每天仍然要到街区的垃圾堆里翻找食物。黎在贫民区树敌累累,那少年又会使用黑魔法,这让他们成为街区的孩子们首要攻击目标,那帮孩子们集结起来常常能够埋伏到他俩。
黎那非亲非故的哥哥真的很称职,他每次都把黎保护得很好,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日,黎的身上没再添过新伤,而他却总是伤痕累累。
当黎被禁锢在魔法结界中看到他代替自己被殴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要强大起来,强大到可以保护好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可以保护他。
后来有一天黎醒来时,身边的稻草早已经凉了,只留下一枚触感冰冷的日曜石。所谓的哥哥,再也没有出现。再后来,黎去他们曾经的街区、曾经的“家”找了许多次,都没有他的踪迹。因为他不会说话,黎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黎快速回顾完了少年时光,表情有些黯淡——他可能这辈子都找不到他那温柔的哥哥了,这个世界上第一个对他温柔的人。
镇长还以为自己说错了什么话惹得黎不高兴了,匆匆道了别离开,他走的时候看见黎的帽子上多出了一个大窟窿,也没敢开口提醒。
送别了镇长,黎忙活了一通把城堡的摆设调整成自己满意的模样,傍晚的时候,看着镇长留下的一大筐水果和满满一橱柜的食物,有了一个主意——一定没有好心人给昼送这些吧,他不介意做第一个好心人。
冒然拜访不符合魔法师的社交礼仪,当然,黎也没忘记昨晚突然接近昼时那要命的窒息感,于是他派出了自己的信使二十,这也是他买鸽子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