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胡一平没有停下手里的工作,『起这么早?』
『你在干什么?』丁海闻走了两步又停住了,他不害怕这家伙,只是越走近那香塔,地上越是积了一层黏腻的蜡油,粘在鞋底上的触感十分怪异。
『哦,再等一会天亮了,城里来烧香的大妈就该到了,要提前把这个水槽清干净。』胡一平头也没抬地回答他,手里拿着块折成簸箕形状的白铁皮,从黑乎乎的水槽里,捞着些红红的东西。
『这是什么?这是蜡烛?』丁海闻嫌脏,只探了探脑袋,手伸出去又缩回来了,空气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蜡烛香味,『为什么要你来搞卫生?你在给庙里打工?』
走近了看,着实是很小的一个庙。
门口挂着块铜漆刷的招牌,书法也不怎么高明,拿繁体字写着:『東山廟』。
『哈哈哈哈打什么工,你们城里人说话好奇怪。』胡一平把残蜡倒进一个泡沫箱,『我家把蜡烛卖给香客,他们过来上香,烧完了,我来收回去,重新做成蜡烛。』
还能这样。
丁海闻眼见他把没怎么烧过的蜡烛一根根从烛针上拔下来,丢进另一个筐。
『懂了吧,小少爷。』胡一平走过来拍他的肩膀,丁海闻下意识一闪避,被拍了个空,『啧。你叫啥?』
『丁海闻。大海的海,新闻的——』
『阿闻是吧?』胡一平蹲在地上收拾,把泡沫箱搬上板车——说是板车,只是一片门板下安了轮子,『在东山村呢,你可以认我做大哥,我罩你。』
『噗——』丁海闻刚想笑,看到蹲着的少年抬起眉毛用凶狠的眼神光看他,活活把笑憋了回去,接着的问话连气都送不稳,半句话都说破了音,『你几年——级啊?』
『……』胡一平站起来,抬着下巴眯着眼睛看他,比他高出了足一个头,『怎么了?四年级,但是我12岁了。』
丁海闻的嘴角勾起来,毫无惧色地挺了挺胸:『下半年我就六年级了,怎么可能认一个四年级的做大哥?再说,12岁才念四年级,你是留级了吧?』
这家伙生气了。
胡一平没答话,只是牵起板车的绳,推搡了他一把,『让开。』就沿着下坡往回走。
『这村里有很多狗吗?一大早吵死了。』不知道是不是「四年级」作祟,丁海闻一点儿都不怕他了,甩手甩脚地跟在后面。
『不是村里的狗,都是养狗场的狗,给武警用的,清早训练前喂狗,天天都这么闹,你看到溪边的高墙没有?墙里面是武警总队,哦,还有个监狱,关的都是重刑犯。』胡一平虽然生着气,但也算是一板一眼地回答他。
『什么重刑犯啊?』
『就是关几天得拉去凤雏坞枪毙的那种犯人,杀人放火贪污受贿——你知道什么叫贪污受贿吗?』胡一平拉得太用力,板车撞到了自己的脚腕子,疼得他蹲下来,回头埋怨似地看一眼他。
丁海闻摇摇头。
『就是经济犯,算了,还下半年六年级,六年级了你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他见胡一平后脚筋蹭破了皮出了血,刚要上前装作关心一下,就被人反手推到了地上。
『喂!』
『你家这种做生意的最容易变成经济犯。』胡一平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你什么意思?!』丁海闻气不过又追不上,急得路边捡了个小石头用力地扔过去,却又扔偏又不够远,少说离了有十来米。
『我准备把食堂靠南边围墙边上那个破房子拆了重建,没有锅炉房实在不像样子,澡都洗不舒畅。』父亲吃完早餐就靠在窗边看图纸,『阿闻他妈你过来帮我看看这个热水管子这么走行不行?』
『你不要每次都在老娘干活的时候叫我!』母亲是个暴脾气,两只手都是洗洁Jing的泡,一把扯了图纸去,『阿闻他妈阿闻他妈,阿闻他妈死了!——你看一下这个管径怎么回事,什么垃圾师傅画的图?』
『……』父亲的脸拉到了地上。
『爸自己画的图。』丁海闻嘴里塞着半个包子,这时间已经有点返困了,生怕他老子不够生气。
然后前额成功收获了来自父亲的栗子,半个包子也应声而落,撒了一地板油。
现在他妈也生气了。
虽说丁海闻像每一个小学生一样爱玩,但是这乡下地上也实在不够好玩。父亲在一旁当导游,他一边听得想原地睡着。
『你看这一路上,有三座寺庙,都很有名。前面这第一座——』
『是东山庙。』丁海闻打着哈欠答他。
『……你看我们右边这条溪流,从东山顶上流下来,一直流到村口的大樟树那里,村里的大家都用这条溪的水,所以这条溪叫——』
『东苕溪。』父亲无聊的导语就像每一节提前预习过的语文课。
『村里的人很多都在东山上种茶叶或者种毛竹,当然也有一些做香客的小生意。』晨霭散去,春光落在山间,被溪流冲开破成碎片,点染了大片的深浓浅绿,路不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