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乐扬便承诺他:“我见你时不戴。”
林乐扬的生日在三月,那场意外则发生在五月。
季挽柯的死亡像那天的雨一样来得迅疾且突然,没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
命运对他一点都不宽容。
林乐扬的长大分为三个阶段,一是十八岁以后踏入大学,二是毕业那年正赶上的大雪,三是两年前的那场意外事故,季挽柯车祸身亡。
自那以后林乐扬几乎没在公众场合戴过那副眼镜,他把它放在最触手可及的地方,把它保护的很好,要它伴自己入眠。
没办法,那是季挽柯送给他的。
他只有在祭日当天会把它戴上去见季挽柯。
这和承诺的正好相反。
不过没关系。
反正季挽柯也不能生气地跳出来教训他一顿。
又或者说——他巴不得对方能诈个尸。
当然不可能,季挽柯死了。
没有抢救没有漫长的等待,卡车在暴雨里失控直直撞去。
当场死亡。
赵瑞宵看着安然躺在床边的眼镜盒久久不能回神。
即便是记忆消失了,他也没能放下。
这该怎么办。
他有一瞬的茫然,眉头皱起又松开。
李川明明知道的,他知道很多,知道林乐扬以前有爱人而那个人死了。
这是现在的林乐扬都未曾知晓的事情。
然而他还在这里,温柔且坚定地安抚因梦境而情绪失控的林乐扬。
为什么?
他心底有个声音在问。
李川和林乐扬接触的时间不足以支撑这么庞大的爱意,林乐扬也是如此,他从不依赖谁,除了季挽柯。
林乐扬实际上很独立,如果他愿意完全能把自己伪装的很好,假装没有生病,假装没有厌食、没有对付的过日子,谁都没看出来,直到事情再也藏不住,他也只会平静地说:“没关系,很快就会好了,你们不必担心我。”
他活着宛如死去。
林乐扬不再哭了,心底却有新的绝望淹没他。
季挽柯的名字像是刻进他的骨子里,填满他过去的记忆。
可是现在在他身边安慰他、抱紧他的人明明是李川。
我是个糟糕的人。他在心里重复这句话,想要把少年推开一些,结果得到一个落在唇边的吻。
林乐扬的眼眶又一热,委委屈屈讲:“你现在不能亲我。”
李川一愣,随即抿起嘴角问:“为什么?哥哥。”
他总是在叫自己“哥哥”,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又有点坏心思。
不管是哪一种林乐扬都很喜欢。
他喜欢李川。
心脏的跳动不能骗人,爱意不能骗人,当他看到李川,就克制不住地要去喜欢要去爱。
林乐扬没有回答,因为李川不断地亲吻他,吻落在额头、脸颊和眉眼,像在反驳他——凭什么不能亲,我就是要亲。
就连这一点孩子气林乐扬都喜欢。
他好喜欢他啊。
梦境却把他分割成两半。
一半陷在回忆里,一半处在现实中。
等林乐扬收拾好情绪,发现门口还站着一个人,整个人都不太好。
李川倒是坦然,手臂还是牢牢固在林乐扬的腰上。
赵瑞宵终于上前一步,“乐扬,做噩梦了吗?”
林乐扬下意识往李川身后缩了缩,李川自然而然护住他。
赵瑞宵失笑,“这是把我当坏人?”
“没有,但是梦不重要。”李川转过头,手按在林乐扬的后颈与他头抵着头,“不记得最好。”
林乐扬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还有外人在看,想要挣开,却被李川搂得更进,少年气息覆盖在他全身,头靠在他的肩膀上,“别拒绝我。”
林乐扬当即缴械投降,任由李川在旁人的眼皮底下拥抱自己。
就连宣布主权这一点也和季挽柯很像。
赵瑞宵露出一抹无奈的笑。
经李川这么一闹,林乐扬真的有些记不清梦里的画面,他把眼睫垂下,手指悄悄牵住李川的衣角。
吴旭到时,几个人已经坐在饭桌前。
他提着一袋车厘子,塑料袋放在桌上,圆滚滚的果实就摊开,铺一桌的红,“不会就等我了吧?”
赵瑞宵耸耸肩不置可否。
李川却偏要说实话:“是饭还没焖好。”
吴旭:“呵呵。”
他看向坐在旁边的林乐扬,林乐扬开始不多话了,安静下来更像失忆前的样子,即便把头发剪掉,也难掩那份富有美感的脆弱,像高脚的水晶杯,杯壁太薄了,轻轻一弹就震颤,时刻提醒人们要轻拿轻放,不然它会碎掉。
他已经碎了。
林乐扬的情绪不好,饭吃到后半段才主动说起话来,对着李川说:“我吃不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