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以后夏晨每天起来第一件事就是深唿吸,努力让自己保持心情平复,让自己看起来安全无害,可只有他自己知道,越是压抑自己让外面看起来平静,内心的波涛越是汹涌,那滔天的怒火每天都在燃烧他纤细的神经,一遍遍冲刷他的脑海,刻下深深的仇恨烙印。
每天晚上夏晨盯着病房的天花板,回忆过往,占据绝大部分思维空间的不是抛弃自己的母亲,而是那个,他以为彼此相依为命的父亲。
他的父亲,他敬爱的爸爸,说的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夏晨愕然发现一旦察觉到蛛丝马迹,那些拙劣的谎言根本经不起细致推敲。
他记得高一上半年期末考试的前一个月,他爸告诉他要去俄罗斯出差,临近考试,却还是安排了那么多工作,为此他还跟他爸闹了好长时间的脾气,却依旧没有挡住他爸的脚步。高二上半年期末考试之前他爸也是出差了一个月,夏晨弯了弯嘴角,他对那个女人的儿子还真是够用心的,平日里他频繁的饭局和出差想来都是给那对母子的陪伴吧,就是不知道他把他们安排在哪里,但是依他爸的性子肯定也不会太远就是了。
夏晨嗤笑一声,而他妈明明知道他爸出轨却什么也没告诉他,妈妈,你想报复的人里是不是也包括了我?
白皙修长的手指捂住脸,玻璃窗上映出颤抖的消瘦人影,从喉咙里硬挤出来的笑声从指缝中流出,在空荡的房间里逐渐消散。
一段悦耳的铃声响起,床头的喇叭传出王阳的声音,“夏晨,你可以出去了,记住,听到铃声之后一定要按时回来。”
夏晨抬头望向床头的对讲系统,转身从房间离开,虽然走得稳健,但步伐很大,行走间略显急切。
走廊上,他看到陆陆续续有病人走出病房,他们穿过走廊中间的小铁门,脸上显露出一种希望和生气,那是对生活的向往。
低头收敛脸上的厌恶与嘲讽,走廊中间的铁门就是他们不正常的象征。夏晨抬抬眼皮,再抬头时已经是一张充满青春气息的脸庞,和其他病人一样,他现在对生活唯一的向往,就是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比一个正常人还像正常人,然后从这里走出去!
还有比这件事更讽刺的吗?
这座康复Jing神医院建在山里,坐拥整座山群,山势连绵,占地极广,绿水青山,景致优美,医院设置非常完备,为每个病人配置了单独的房间,而且据他观察,目前很多病房都是空的,病人虽少,软硬设施却极为健全,这座医院显然有非常雄厚的资金实力。
天空蔚蓝,清风拂面,夏晨站在一楼台阶上,深吸了一口气,选了草坪上一个有树荫遮蔽的长椅,缓步走去。
他下楼的速度比其他人要快一些,等他坐下之后,大批人才从医院门口涌出,他粗略的数了一下,这一批人大概有十八九个,有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爷爷走在最后,拄着拐棍晃晃悠悠从台阶上下来,慢悠悠挪步到他不远处的座椅上。
那条长椅周围没有树,只生长着一些低矮的冬青和米兰,此时阳光正盛,想来那长椅的温度足够让人觉得烫屁股了。
那老爷爷颤巍巍的坐上去,察觉到夏晨的目光,转头冲他笑笑。
“恩?”夏晨愣了一下,也回以微笑。
这是他来到这里之后遇到第一个向他表达善意的病人,看起来对方是个慈祥的老人,盯了老人片刻,他起身走过去。
“您好,我能在这里坐吗?”
老人笑着摇摇手,脸上的皱纹痕迹加深,“我一会儿要在这儿晒盖儿。”
夏晨满脸问号,“什么?”
“今天阳光不错,我一会儿要趴在这儿晒晒我的壳儿。”
“您的壳儿?”
“孩子,你看不出来吗?我可是只万年gui呀!”老人笑起来更显慈祥了。
“哦,哦,好的,那不打扰您了,您晒吧。”他就不该对疯人院里可能会有正常人抱有任何希望。
夏晨冷着一张脸重新坐回椅子上,大概是乱七八糟的药片吃多了,他觉得自己的智商有下降的趋势。
微风轻拂,树枝摇曳,阳光斑斑驳驳洒在身上,夏晨享受着舒适的温度,不经意间转头,眼角余光突然发现老人所在的长椅上,此时,那里确确实实趴着一只体型巨大的乌gui!
那乌gui壳儿呈棕褐色,阳光照耀下乌gui壳的每一块盾片都发着油亮的光,乌gui头部有部分白色条纹,四肢放松的垂在长椅外摇摇摆摆,尖利的爪子反射着光,整只乌gui体型庞大整整占据了一整张长椅。
夏晨震惊的站起身揉揉眼睛,再睁眼,发现那乌gui已经不见了,白发老人正舒服的趴在长椅上。
不,不可能,他不相信自己刚才看错了,他连乌gui头上的白色花纹都瞧的一清二楚。
那乌gui通体棕褐色,那么大一只,他不可能眼花到这种程度,此时脑海中突然闪过一些片段,夏晨皱了皱眉。
按捺住砰砰跳的心脏,夏晨重新走回老人身前,随意坐在长椅旁边的草坪上,随口说道,“爷爷,您来这儿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