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小区楼下,宋书文摸出手机看了眼时间,发觉竟然已经过了十二点了,自己在江城过的又一个大年三十,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在路上溜走了。
他原以为自己过去在江城漂泊的一年没什么特殊的,却没想到在这一年的末尾,突然接到了经纪人老许的电话,让他过来拍电影,更没想到自己会遇到黎宇青。
宋书文和黎宇青。
松鼠文和鲤鱼青。
宋书文站在小区的小广场上,想到周源山的话忽然有点想笑,最后却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又是一年过去了。
宋书文忽然觉得很怀念它。
第8章 江城码头(完)
正月初八,返工开机。
其实在年前的拍摄中,宋书文已经拍完了徐春树的最后结局,而黎宇青那边除了要补几个镜头之外,最重要的工作就是给电影结尾处江路的独白配音。
按理来说黎宇青普通话标准,嗓音清澈,配个音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但周源山却又拿出了那套“感觉”论,说黎宇青的声音里少了一些感觉。
交代完黎宇青要做的工作,周源山转过头来继续“折磨”宋书文。
《江城码头》讲的是时代,所以剧里的很多地方自然有着大量和时代变迁有关的隐喻。
徐春树将文工团承包下来之后,给自己的演出团起了个现在看来特别土气的名字:“太空柔姿霹雳舞团”,学了一口发音古怪的“粤语”,假装自己是从粤省来的表演团,沿着楚江向着更为落后的小渔村去表演。
反正在那个年代,“粤省”就代表着先进,更代表着先进的“娱乐”。
所以徐春树和他的表演团最开始算得上是顺风顺水,在一路表演到了入海口时,他终于见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大海,在旅途中被磨得不再年轻的他,在海边听着轮船汽笛声,又一次像少年般奔跑。
但到了后来,徐春树和他的表演团能够接到的表演却越来越少,一些人已经准备启程回家了,而徐春树则在又一次应酬无果后,缩在灰暗的船舱里疲惫地睡去。
在船舱外面,有一艘货船徐徐开过,而货船上面满载着电视机。
时代变了。
有了电视机的大家也有了更新奇的娱乐方式,人们已经不再需要这么一个逐渐落后于时代的表演团了。
《江城码头》与其说是电影,更像是一部冷静客观的纪录片,周源山只是用一个剧本,两个演员,三四台机位,就将时间和年代回溯到了那个时候,然后将摄像机镜头对准他们。在电影里,周源山只是在不掺杂任何主观情绪地进行讲述,甚至对于徐春树最后的结局,也没有进行多余的评判。
但他还是将徐春树第一次来到海边,听着轮船汽笛声在海边奔跑的那一幕戏留在了最后拍摄,似乎是将这个男人最为意气风发的一幕留在最后。
——————
入海口,斜阳之下。
周源山这一次为了寻找“感觉”,更是直接将所有成员都拉到了楚江入海的交汇处。这里也有码头,而且每隔几十分钟就会经过一趟轮船,将汽笛长长地拉响。
“开拍!”
一艘有点破旧的客船缓缓驶入镜头,快到码头的时候再慢慢停住,而徐春树则一直在船舱里对这个本子写着什么。有人往外面张望着,也有人拿出了富有年代感的体型硕大的录音机调试着,准备用磁带听歌。
船舱里的整体氛围不算吵闹,但又隐隐有着一种被压抑着的兴奋感,他们都知道接下来要到的地方是哪里,而这也意味着他们这群生活在江边的人,将第一次见到大海。
终于,调试录音机的人摆弄好了,从收音机里放出了一首在那个时代十分新chao的歌曲,而其他人连同徐春树一起,都围在收音机旁边听着,像是在听着一个世界。
“呜——”
此时,一声若有若无的汽笛传来,有人似乎感到了微微的震动,下意识往船舱外望了望,忽扬起脖子叫道:“轮船!”
其他人也看了看,马上喊道:“哎!到入海口了!”
徐春树也紧拧过身子,只看了一眼,瞬间从船舱里跳出来,撒开腿就在码头上猛跑,刚才喊话的两人跟在他后面,边跑边招呼道:“到了!到了!”
船舱里的其他人也全跳了下来,有的手里还拿着东西,听到喊声径直往地上一扔,紧随同伴而去。
周源山安排的另一个机位中,拉远的镜头将泛着铅灰色的海,褪色发白的码头,一群没见过海的年轻人如数记录下来,看着他们疯了似的在码头上奔跑。
“呜——”
轮船的汽笛鸣声响亮,在海面上平稳驶过,承载着货物,也承载着时代。
而码头上是一群第一次见到了更大世界的年轻人,承载着热血,也承载着梦想。
——————
“停!”
周源山喊道:“宋书文,你情绪不够,把自己放开了,重来!”
“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