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王扭脸缓缓笑开,那我就放心了。
别——
领主嗓子里堵得难受,这话还没吼出来,国王眼一闭握着权杖的手一紧。
伴随低沉的辛达古语,黑压压乌云下那微光越来越亮,幅员百里的繁茂密林活过来似的。参天古树巨大根系翻出土地,藤蔓抽动拧绞的声音悉悉索索,夹杂着半兽人难听死了的惨叫,映着倾盆暴雨声,一股脑钻进耳朵里,胀得头都要炸开的疼。
两千多快三千年,西尔凡们辗转流离,终于算是安下家休养生息,说什么也不能再毁了去!
背水一战,使的是同归于尽的底牌。Jing灵王吃准了,就算他一路溜神殿去,他那先王爹也舍不得骂他半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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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也不想看到那安心释然的Jing致笑容,再也不想听到森林千百年养Jing蓄力一击致命的震天怒吼。
偏偏在过后成百上千年里,时不时被这梦境惊醒。那时候,领主总会侧过身去把旁边这人抱紧,在清爽的初春百草香中渐渐安心,才敢睡去。
徘徊的戒灵向着微光中心俯冲下来,领主横剑立马,守在一己力量唤醒森林的Jing灵王身前几步远处,眼睛里凌厉的杀气直将逼近的黑暗妖物撕个粉碎。
怕么?
如何不怕!
可是,身后源源微光,如有芒刺在背。他早已无路可退——
来吧!人在,剑在,今儿要让你再向前一步,除非我埃尔隆德魂归神殿与我王重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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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风暴雨,天边滚下来的炸雷一个接一个。
兽人的惨叫由密集转为零星,充斥整座森林的戒灵特有的刺耳音波压制,也不知何时悄然散去。
密林褪去chao水喧哗,仿佛一夕耗尽了生机,徒留死寂。
放眼望去,雨幕斜飞,尸横遍野。
光亮熄灭,骤然脱力,眼前早就黑蒙蒙一片,戎装的Jing灵王虚握权杖踉跄后仰,背上硬邦邦的被什么架住。
陛下,黑妖蛾子可说了,回来削我角,您忍心?
国王想笑,连牵嘴角的力气也用尽了。他敢削你角,你就拔他毛,我准了。
摔倒泥水里的前一刻,被揽进一个又凉又硬的怀抱。紧接着心口炸开烧着了似的一阵激痛,直痛得下意识蜷缩身体微微发抖,实在熬不住歪头吐了几口,眼前却豁然亮了。只见隔壁家领主本来挺俊的一张脸,皱成包子了。
看几千年,到现在都快看不清了,还是顺眼没觉得腻歪。
埃尔,你说有事要说.......是这事吧?
眼见着他家瑟兰脱力软倒他怀里,煞白侧脸贴他战甲胸口位置,呛出口的鲜血顺惨白无色唇角蜿蜒而下,染了一大片,气息凌乱发抖和着雨声几不可闻。领主脸上的水混着倾盆大雨淌到嘴角,渗进去,舌尖散不出去的苦。
恍惚当年,联盟之战,至高王新丧,彼时挚友时不时来营地陪他解闷。等他回过神来重振斗志,还是王子的Jing灵王翻手把刀尖顶他战甲外心口,笑面灿烂过阳春,暖得发亮,足以消融冬日连天飞雪。
传令官大人,等我们赢了,你请我喝酒!
彼时的神采飞扬,此时的力竭奄奄。
领主几乎控制不住声音里的哽咽颤抖,眼眶酸疼发烫,偏偏出口的嗓音化骨温柔,上千年从没有过的软溺、顺服:差不多吧,瑟兰,你怎么说?
勉强牵了牵嘴角,却带累更多殷红鲜血汩汩而出。亮比夜星的眸光渐渐涣散,整个世界随之黯然失色。
累,想睡……
染了水色的长睫悄然坠下,收拢最后一道光芒。
手臂上一沉,领主心里猛地一刺,紧紧揽住那绵软吃不住力的身体,嘴唇发抖贴在怀中冰凉的额头。鼻腔酸呛发胀,眼睛里水雾一瞬涌上,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出,除去一味往鼻子里钻的血气。
知道了,我在,累了睡吧。可记着醒,我欠你顿酒,你欠我句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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埋首好一阵,领主深吸口气小心把人抱起来,长身四下瞭望,偏头跟加里安交待,嗓子里恢复沉稳——
围剿残敌,清点伤损。传我军令,林谷与密林军队合编,誓与林地共存亡!
加里安浑身血泥顶着那张鬼画符,眼睛里也不知是雨水还是什么,shi漉漉的——
您放心,有我们这帮在,起码不能让殿下回来没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