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多古尔都。
沉默中,两尊石像缓缓地,缓缓地,转动眼球对视到一起。
埃尔隆德不知道瑟兰迪尔的视角里自己的眼神是怎样的,反正瑟兰迪尔看他的眼神简直如同传说里费艾诺瞪着来佛米诺斯门口游说的魔苟斯。
他们很快地错开了目光,如同费艾诺甩门板一样,瑟兰迪尔闪电般嘭得把这本书阖上了,差点夹到埃尔隆德的手,好像迟一步它里面真的会钻出一个魔苟斯。
继续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安都因河。
沉默了大概一个纪元吧,瑟兰迪尔极轻的声音迟疑地从三尺远的地方飘来:
“……你怎么想?”
埃尔隆德清了清坏死一般的嗓子:“我不认为这上面所言可信。”
“是的,看来拉达加斯特……确实脑子不太清醒。”瑟兰迪尔说,努力给语气中注入肯定和轻蔑的成分。他垂着头,黑发遮着侧脸,但露出来的耳朵尖红透了。
埃尔隆德的耳朵自然也热得发烫,但他的左臂上那个方才被妥帖包扎的伤口更热,敷于患处的阿夕拉斯草本该是清凉的,此时却如同被诡异的火焰灼烧,将一种难以言明的躁动导入他的血ye。
他用右手按住了那里,作为绷带的亚麻掺丝衣料触感很熟悉,而它如今就贴身穿在身边那个Jing灵的身上……
他深吸一口气稳定住失序的心跳,找回了属于自己的声音:
“这些说得都太过缥缈荒谬,我也依然不相信有什么秘术可以在体内深藏百年之余维持不变。”
“嗯。”瑟兰迪尔用一个最简单的音节作为回应。
“再者,既然灵魂交换会维持多久无法定论,也许无需多久就会自动恢复了。”这确实是有一定几率的,尽管他并不想寄希望于这种未知的侥幸。
“你说得对。毕竟……我们拥有足够的时间与耐心,我可以等。”
埃尔隆德偷瞟了侧方一眼,那Jing灵的面容依然隐藏在黑发的Yin影下,似在沉思着,他的手指紧紧掐在木桌的一角,指节都泛白了。
他轻唤了一声:“瑟兰迪尔?”
一声名讳将辛达的神思从遥远的海洋中打捞了起来:
“嗯?”
“我与你一样,并不想被动地等待一个侥幸的奇迹。一定会找到别的办法的,我发誓。”
最后那三个字掷地有声,瑟兰迪尔依然回避看他的眼睛,但他相信他的表情一定很郑重。
如果一个诺多在你面前发誓,那你最好还是信了他。
诺多躯壳里的辛达Jing灵如此想着,缓缓点了点头,向门边走去。
“先出去吧。”
“好。”
埃尔隆德扫了一眼桌角,刚刚瑟兰迪尔手放的位置,坚实的榉木已被指甲掐出了几个深深的刻痕。
瑟兰迪尔感觉脑海中明明如同梦游般空白一片,又像是塞入了过多冗杂的思绪。
一些早已被封存的记忆浮出了水面,它本该永远地埋葬在欧洛朱因的灰烬下,沉没在达戈拉德的泥潭中。
他想要去捕捉它,却又本能地逃避它。
这样浑浑噩噩的状态,让他在爬下悬梯的时候一脚踏空。
在他后面的Jing灵试图拉住他,但很不幸,他俩一起掉了下去。
半空中的一瞬,瑟兰迪尔的身体比大脑更快地做出了反应,下意识地护住了他上方Jing灵受伤的左手臂。
还好也不算太高,若是自己背部着地应该也不会……
噗——软着陆。
大角鹿神乎其神地出现在下方,用毛皮厚实的宽大后背接住了他俩。
好险。埃尔隆德松了口气。刚刚他俩的位置来不及调换,他尽可能地用手护住瑟兰迪尔的后脑,用右手臂作了他背部着陆的承托。
也就是说,两位现在是一个搂抱着的姿势。
他们愣了三秒,立刻放开了彼此,站起来整理衣服。
大角鹿护驾有功,探过头来求夸奖。为了掩饰尴尬,埃尔隆德伸出手抚摸着它的前额,大角鹿舒服得扇动着耳朵,喷了喷鼻息。
“我不明白,为何Arasdor对你如此亲近?”瑟兰迪尔的声音蓦地从身侧传来,“你的黑马都能觉察到我并非它真正的主人。”
“Arasdor是古老智慧的生灵,它当然能认清谁是它真正的主人。”埃尔隆德回答,“它之所以愿意亲近我,也许只是出于感谢吧。”
“感谢?”
“是二百五十二年前,灰山龙袭的那次……那时候你伤重昏迷了并不知道,Arasdor也受了一些轻伤。你别看它现在这样,当时为了接近它让它接受我的治疗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瑟兰迪尔忽然想起了什么。
当时他苏醒之后,第一眼看到的就是这位医者的脸庞,他的眼角下方有一道不明显的伤痕。
他的大角鹿出于配合战斗的需要,鹿角都是刻意磨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