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子甫却从未登门,他公务忙,便是休沐时,也安排得满满当当。
今儿这么晚过来,定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这么一想,温宴便起身往前头书房去。
里头已经点起了灯。
温宴推门进去,就见温子甫坐着吃茶,霍以骁在看一本折子。
“宴姐儿,”温子甫笑了笑,可能是话题有些沉,笑容又收了回去,道,“是给平西侯府平反的折子,我请教了毕大人与三司的老大人们,改了又改,等四公子看过了,合适的话,明儿早朝我就递上去。你来得正好,一块看看,有没有什么要改要补充的,只管与我说。”
温宴一愣,无意识地捻了下手指,而后应了声“好”。
霍以骁看完了,将折子递给她,道:“慢慢看,不着急。”
温宴接过来,看着上头熟悉的字迹。
字体不大,却是隽秀有力,一笔一划里自有风骨。
温家这三兄弟,幼年时都临着同样的字帖,长久下来,风格相似,却因着各人习惯与喜好,并不完全相同。
温宴是能分辨父亲与两位叔父的亲笔的。
可这会儿,就那么一眼看去,她仿佛像是看到了父亲的手书一般。
眼前倏地起了雾,她认得字,却成不了句,温宴赶紧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然后睁开来,从第一句开始,认认真真往下读。
温子甫写得确实用心,曾经莫须有的那么多罪名,全被列在了其中,逐一解释、驳斥。
温宴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上辈子。
那时候,为了翻案,他们也写过这样的折子,只是,经手的是御史。
彼时局面不同,饶是想尽各种办法步步压迫沈家与永寿长公主,在尘埃落定之前,最终结果如何,亦是未知之数。
霍怀定通过几个熟悉的御史,几道折子一块递,层层推进,如排兵布阵一般,温宴与霍以骁是最后压阵的。
他们不是先锋,御史们才是。
可御史们写折子,道理再是清楚,也讲究章法,该有气度时需得彰显气度,该骂人时又得骂得狠辣,从一篇起势的文章来看,他们无疑写得极好,但终究,是官场上同窗的视角。
温子甫这本却不一样。
没有那么重的匠气,字字句句,皆是亲人的内心的呐喊。
旁人听起来,许是没有御史们写得那样有气势,却是动人心。
作为亲人,更是能看得心中泣血。
温宴的指腹落在那一列列的句子上,从中汲取了很多力量。
正如二叔父那天说的,他们在“一起告”,一家子人,都在使出浑身解数。
温子甫看了看霍以骁,又看了看温宴。
不得不说,他是忐忑的。
这么份折子,原还是初稿时,他拿给老大人们看,心中都没有一点儿犹豫、不安,等修改之后,明儿直接朝会上念,他都不会怕。
偏偏,是给家里人看,他有些拿捏不准。
想来也是。
读书人,从小到大无数文章给先生批改,给其他同窗点评,都已经习惯了。
温子甫抿了一口茶,又接着抿了一口。
温宴念了两遍,抬头与温子甫道:“我看着挺好,道理都讲得明白。”
温子甫的心落了一半。
霍以骁道:“明儿朝会上,叔父只管上折子,您今儿寻过几位老大人,他们心里也有数,能配合的,定然会配合您。把通敌的所谓证据都驳斥干净了,也就不用担心顺天府何时能定尤侍郎的案子了。”
没有通敌,尤侍郎若是自尽揭发、就是诬告,若是被害而死、那平西侯府就越发清白了。
温子甫放下心来,又与两人说了两句,眼看着时间晚了,也就起身告辞了。
温宴和霍以骁一块送温子甫出去。
呼吸里,有淡淡的花香传来。
温宴柔声道:“我们这园子,花景好看,平反之后,等叔父休沐时,与祖母、叔母、哥哥姐妹们一块来赏花。”
花期再长,也不过是一整个春天。
他们要在这个春天里,还平西侯府一个清白,给死去的亲人一个交代。
温子甫听明白了,重重颔首,又怕夜色里温宴看不到他的动作,开口沙哑着应了一声“得来赏花”。
说起来,自家老母亲,很喜欢赏花的。
送走了二叔父,温宴与霍以骁往后院走。
才行两步,手就被霍以骁牵了过去,温宴抬眸看他。
霍以骁一面走,一面道:“看你心不在焉,还是牵着走,免得绊着。”
温宴眨了眨眼睛。
她对这儿太熟悉了,哪怕心思不在,也不一定会绊着。
当然,谁知道呢,也许还有个万一呢?
温热的体温从掌心传过来,她反正是不想去逞那个威风。
眉眼弯弯,温宴笑了起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