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裂肺地咳嗽。
他咳得太用力了,前后不过几秒,血已经顺着他的指缝缓缓渗出。像是铺盖着一张网,血在手背上向四面八方地流下。
司机注意到这边的情况,赶紧加快车速,他一边安抚住慌张的乘客,一边朝着对讲机申请急救。
有乘客好心地递上纸巾,中年男子感谢地接过捂住自己的嘴。
洁白的纸巾一下子被染得透红,它躺在中年男子的掌心,仿若蛰伏在暗处蓄力的猛兽,张着血口蔑视着整车的人。它犹如在等待一个时机,一个向众人展现自己不善的时机。
停止咯血的中年男子意识慢慢变得模糊,他无力地垂坐到地上。
……
一到目的地,乘客簇拥着从后门挤下。
人像是天生就对即将到来的灾难有灵敏的直觉,他们中有人已经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呼吸道疾病。
急救人员全副武装地从前门将昏迷的中年男子抬上转移床,然后又急急忙忙地推走。
路满还没来得及下车,之前下车的乘客尽数被强制性拘留。她望着躁动的乘客,心里没有一丝波动。反而有种果然如此的无奈感。
纵使这班乘客不满地抗议,可依旧没有商量地被遣送到医院隔离监测。
对传染病的恐惧不出所料地引起众人极度的恐慌,尤其在当天晚上有三个乘客开始出现发烧昏迷症状被抬走时,被关着的其他乘客更加大声嚷嚷着要立马回家。
有时候闹得再凶,原先耐心的护士也听得不耐烦。
“回去,回去,是我们想不让你们回去吗?过了潜伏期要是都没问题的,还会让你们呆着吗?”她缓了缓语气,“我们也希望你们能好好的。”
这种传染病的潜伏期一般是三到五天,最短只用几小时。医院里严格规定得监测一周,若是无异常才能离开,然而就在接下来的短短几天里发病的人却逐渐增多。
洁白光滑的墙壁,每天穿着白色防护服进进出出喷消毒水的医护人员,路满觉得自己醒来睡去看的除了白还是白,这场景倒和上辈子余生时所见的一模一样。
还以为这次会有什么不同,没想到到头来命运依旧让人那么绝望啊。
她这样想着,头却痛得难受,倒在床上时只能虚弱地喘气,看着露出惊恐表情的其他人,莫名升起一种颓然的认命感。
路满掏出手机,昏昏糊糊地按出陈女士的电话,这时的陈女士该在收拾行李吧。
陈女士那边很快接通了,听着陈女士一如既往的唠叨,路满的眼泪有些止不住地涌出眼眶。
她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妈,我可能回不了家了……”
☆、第三十五章
路满觉得自己做了很久的梦,梦里的她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然后遇见了不同的人,有了不同的经历。
可是当梦醒之后,它们便好似失去了帧数,褪去了色彩,化成记忆里暗淡灰白的静态容颜。
她还在那张病床上,她看到的还是那片白,氧气面罩里的气流依旧大到刺耳,她仍是那个苟延残喘的肺癌病人。
梦醒的瞬间,有种枉费工夫,功亏一篑的绝望。可这种绝望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身体太痛了,就像千万只虫子不留余力地啮噬着骨头,从骨头到肌rou,从肌rou到皮肤。
连呼吸都是困难。
路满艰难地转过头,陈女士正坐在床边丝毫不知情,她正低头慢慢削着苹果。
陈女士双鬓的黑中夹着白,她为自己Cao太多心了。
“妈……”
路满张口叫着陈女士,只是气流声太大了,掩盖了她虚弱的声音。
但路满似是毫无知觉,一个人独自念了很多话。
她清醒不过几分钟,随后又沉沉地睡过去。
路满真正醒来的时候,高烧已经退去。可她的意识还是有些模糊,一时间她甚至分不清是哪个是梦。这些天她烧得昏天暗地,有时候觉得自己回到前世,有时候又被拉回现在。
床边的监测仪正滴滴作响,呼吸面罩里的水汽shi润了她鼻腔,身边的护士正定时监测着她的体温。
路满一转头就看到了被隔离在玻璃窗外的陈女士。对上视线的刹那,陈女士眼泪刷的一下就落下了。
那天她接到路满的电话连行李都没来得及带,就匆匆忙地飞回来。
去医院的路上,出租车司机跟她讲着前几天某航班里有乘客患有传染病,最后整架飞机里的人都被隔离观察了。
这则新闻她前不久也看到过,可当时收到路满发来的报平安的短信,便丝毫没有怀疑。
纵使往日里关于传染病的报道铺天盖地,手机里、电视里、各大媒体网络都在紧急报道最新消息,可谁会想到至亲会不幸感染。
而如今路满就躺在隔离病房里,她朝着自己扬起被藏在蓝色病号服里左手。
即便没听到任何声音,陈女士也知道路满此时叫了她一声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