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影时才转回眼,景深却直直走来,坐在她对面,也不看她,单从桌对面抽了朵花玩儿。
她便换成大口咽粥,几下吃好到厨里洗了碗碟,出来时景深还在埋头玩花。
他好像……他好像是在害羞?
可分明是他先说那些话的,昨朝絮语一路,害得她回徨整夜,今日她回他一句,他却羞了,就好像是她先说似的。
她站在帘边看了许久,景深指头越来越僵,末后将花撂开,壮声道:“你莫害羞,且像往日那样待我就是。”
“……”今儿到底谁在害羞?
夏意暗嘬了嘬嘴,过去坐下:“反正再过些日子就见不着你,我才不羞。”
“这话甚么意思?听着就好像你盼着我走。”
“你方才还说便是要回去了才好。”她说着摘起凤仙花瓣来。
景深想到将将的话,噎了噎:“这不一样,我就算回去了也会时时记褂你,还要给你写信送东西。”
“可我不会传信。”
他又噎一噎:“怎如此笨?届时我派人送信给你,你只消把信给他就是。”
夏意手上动作一滞,想到前些日子做的件傻事,忽然脸热,她可真傻,幸好没说给他听。
一旁景深又都都咕咕几句,她都没听进去。
是日午后,夏意便栖栖默默捣起凤仙来,自阿双姐姐走后,她再没染过指甲的,法子却还清楚记得,还央景深去找人要几片扁豆叶回来。
如今若榴人人都认得景深,他模样生得好,还嘴甜会说话,随意一个阿婆就能给他摘十数片扁豆叶,不单如此,还要拖着他说昨日异象,将日蚀说得可怖至极。
选在日蚀表白心意的景深万万不认同,和那阿婆解释好久才说明白,回院里时夏意已捣好了凤仙花汁。
指头放去绿油油的扁豆叶上,舀一小匙凤仙花泥铺在指甲盖上,扁豆叶折回包住整个指头,拿绣花线缠住就算涂好。
如此反覆,左手便全包好来,显得五根指头又胖又短,右手……右手得他人帮忙才涂得好。
景深一下就看出她的难处,主动请缨帮她涂,刚刚看她染时他就学会来。既无他法,夏意就将手伸去他面前。
素指纤纤,手掌小得可怜,景深想到昨日他还圈住过这只手就更小心翼翼起来,待他打结时夏意总算知道他捆的粽子为何难解开了,分明就是随性乱绑啊。
“好了。”景深替她包好最后一根指头。
她动动十指,好像一排绿油油的小人在跳舞,看了看剩下的花泥与扁豆叶,眼波流转看去景深。
像是明白了什么,景深忙甩甩脑袋:“不成,我又不是姑娘家,涂成红指甲像什么话。”
夏意眼帘一垂,过了会儿便听景深闷闷道:“那……要染也只染一根。”
夏意又亮了眼:“好。”
景深遂又扯来片扁豆叶,在左手上扫视几遍,选了小拇指上“刑场”,铺了层花泥将手指包成粽子,学着她哒哒敲了敲石桌。
夕阳西下时先生也回来,指头上的花泥也包了两个时辰,足够染上颜色。挨个拆开,仔细洗了指甲四周,橘红色的指甲在夕阳余晖下异常可爱,她不禁又跳起手指舞来。
景深的小拇指也染上了同样的橘红色,他看了又看,怎么看都与他不搭,到吃饭时候,扶在桌上的手小拇指翘得极高,连先生都忍俊不禁偷笑两回。
一日到头,各自抱着欢喜歇息。
***
梧桐一叶落,天下尽知秋。
展眼便至既望,梧桐解叶,夏意从秋千上捡到一片,失悦坐去上头,脚尖兀自点地荡秋千,叶柄在指尖转圈。
院门边上立着两人正低声交谈着,一个是阿溟,另一个则是曾教阿去夺过马的人……他是来接景深家去的。
而景深,此时正在屋子里收拾包袱。
居室逼仄,景深尚还记得初来时他是哪般不如意的,如今却留恋起屋里的一桌一椅来。
在若榴制的衣裳上有小姑娘亲绣的石榴,衣箱里还有她做的小佩囊与虎头帽,他全数收进包袱里,还有枝半脱水的莲蓬也从墙上取下来,寻遍几角旮旯,确无遗漏后他才叫阿溟进来取东西。
来时只一个包袱,回去时竟还多出两个,装的还多是旧衣裳,景深不禁想笑,可这时候他实在笑不出来,他还得去安抚他的小姑娘。
先生就坐在石榴树下,景深走过他时听他哼了声,看来是他没哄好人,景深无辜摸摸鼻尖,看他眼才继续朝夏意去。
夏意见他来,脚尖触地停下微微晃悠的秋千,偏头问:“你全收好来?”
景深摇摇头,小声说道:“还有个最想收的,可她爹爹在,我收不得。”
听他玩笑,她一点也笑不出,反拿梧桐叶刮了刮他手背:“那我送你出去罢。”
“怎急着要赶我走?”
“你胡说,是那个大个子说要早些启程才赶得去省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