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全身的汗毛都立起来,他想不到这场偷窃败露得这么快,以至于被扭到大铁棒面前时他还是发懵的。
&&&&“这小子说了,昨晚是你守的夜,”留着波浪卷发的僧兵头头把精黑的铁钥匙(11)举起来:“你说!”
&&&&晋美颤抖着:“我……我不知道,我守了一晚上,天快亮才走!”
&&&&“怎么伤成这样?”大铁棒眯起眼,打量他脸上的乌青和血印。
&&&&晋美没说话,大铁棒突然吼起来:“布施了就是庙产,私吞庙产是什么罪过!”
&&&&被踩在脚下的央金突然伸出手,漂亮的指尖指向晋美:“是他!是他偷的!扒他的皮!”
&&&&晋美的骨头缝里都冒出寒气,完了,他想,今天就要死在这里了,他的大白伞盖佛母再摆不到佛座面前了,那个主巴女人,长头发红脸蛋的主巴女人,诱惑了他,是魔鬼塞给他的劫难!他认了命就要松口的时候,白玛多吉和多吉桑珠一前一后到了,大铁棒忙把脚从央金头上撤下来,迎过去站到两位贵人身边。
&&&&“怎么回事?”多吉桑珠皱起一对浓眉毛。
&&&&大铁棒把来由说了一遍,晋美趴伏着不敢抬头,身上脸上的伤提醒着他活佛的盛怒,不消两位贵人问话,他把心一横,嗫嚅着:“是……是我偷的……”
&&&&札巴群哗然,铁棒喇嘛窥探白玛多吉的神色:“仁波切,偷窃庙产是要……”
&&&&白玛多吉挥手打断他,并没流露出什么特别的情绪:“他说谎。”
&&&&札巴群安静下来,晋美不解地瞪着灰土地面,他揣测不出活佛的心思,他揍了自己,厌弃了自己,难道还不息怒?
&&&&“他说谎,”白玛多吉用典雅的协萨说出惊心动魄的话语:“他没守夜,他整晚都在我那儿。”
&&&&管家喇嘛急得一直在后头小声叫,可他的主人没听见一样,反而质问铁棒喇嘛:“真是他偷的,珠子呢?”
&&&&珠子就在白玛多吉经堂的地上,管家喇嘛不愿相信,他智慧的仁波切,公正的仁波切,竟会为了这么一个卑劣的小偷违背自己洁净圆满的德行!
&&&&更不敢相信的是晋美,他以为活佛是彻底断了他,不要他了,可在安危关口,在美德和他之间,那个人还是选择了他。滚烫的眼泪从眼鼻中流出,这泪不全是为着白玛多吉对他的情而流,也为着自己使洁净莲花蒙了尘的罪过,他惶恐地抬起头,用晶莹的泪滴询问白玛多吉:我这样的人怎么配呢?
&&&&活佛的目光与他相遇,缱绻的,坦荡的,和那个早上在酥油花场院里投向他的别无二致,好似春风,如同甘露,叫他的心都碎了。
&&&&白玛多吉这样说,铁棒喇嘛只好去瞧多吉桑珠:“不是这小子,那就是那小子了。”
&&&&多吉桑珠沉着面色不表态,央金急了,抹着眼泪哀求:“群则,你替我说说话!”
&&&&多吉桑珠何尝不想替他说话,可众目睽睽的,他有顾忌,央金这时大喊了起来:“我没偷东西,我整晚都在林廓的宝鹿院!”
&&&&谁都知道,宝鹿院是多吉桑珠的院子,这位群则随即变了脸:“说谎!”
&&&&他举起三根指头:“我向佛法僧三宝起誓,我昨晚没见过这个说谎的无赖,这是阴谋,是对我和我家族的中伤!”
&&&&央金傻眼了,他呆愣愣盯着多吉桑珠,他们昨晚明明在一起,睡在一床被子底下,从一个杯子里喝水。铁棒喇嘛得了群则的默许,叫来僧兵抓起央金,往庙子外头拖下去了。
&&&&正月十五是展花的日子,太阳一下山艺僧们就忙碌起来,各式各样的酥油花从街头摆到街尾,晋美站在高高的木架子下头仰视他的大白伞盖佛母,眼光只要稍往北偏一点,就能看见街口耸立的人皮旗。那是央金,模样标致的央金,歌声高亢的央金,皮子还没干透,风吹起来不是啪啪响,而是柔软地摆荡。
&&&&那是他的罪。晋美闭起眼,眼睛闭上仍看得见。第一盏酥油灯亮起来,接着是第二盏、第三盏,很快成千上万的佛灯就把八廓照得如同白昼,庄严的法乐响起,全藏数得上号的活佛都汇聚在这条小街,等待甘丹颇章(12)的主宰降临。
&&&&朦胧的酥油灯光随风闪烁,把密集金刚淡蓝色的肢体晃得忽明忽暗,莲花生大士在向芸芸众生微笑,四臂观音款摆着他的纤腰,姿态各异的二十一度母徜徉在浮光里,骑枣红马的格萨尔王破光而出,在这似真似幻的凡尘灯火中,尊贵的佛座踏梦而来。
&&&&晋美这样的臭札巴是见不到佛座的,他像一叶在人流中飘摇的孤舟,只知追着白玛多吉的身影,一天之前他甚至是不懂爱的,穷苦人哪有谈爱的资格?现在他懂了,不光懂,还妄想追求,妄想拥有,可白玛多吉再没见他,管家喇嘛一直把他拒之门外,他错过了,懵懂着就错过了那最好的时光。
&&&&在佛灯的炙烤下,大块大块的酥油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