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被对讲机的嘈杂电流声吵醒的。
床头亮着一盏微弱的灯。
我眨了眨眼睛,灯光也一眨一眨的,像忽明忽暗的星星。
“我是不是吵醒你了?”
被朦朦胧胧的灯光包裹着的是一个模糊人影。我费尽力气才看清楚逆光中的面容。
“……父亲?”
怎么回事?他怎么在这里?
我想直起身子,四肢却麻软至极。他正往身上套衣服,听到我的动静,俯身在我鼻子上轻轻一咬:“羊栏里有一只母羊难产了,我去看看,你继续睡吧……”
什么?一只难产的母羊?不……刚才发生的可不是那么平和的故事。
我的头一瞬疼得厉害,我只好又闭上眼睛。不知到对讲机那头又传来了什么消息,父亲走得很急,连灯都忘了关上。灯光打在我的眼睑上,落下一团微红的影子。
我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再次醒来,父亲还没有回来。我尝试从床上起来,简单在身上套了一件肥大的大衣,披上围巾便出了门。
外面是一片牧原。似乎还是冬天,大棚上堆积着厚厚一层白色,偶尔顺着光滑的壁跌落,亮出棚外暗沉沉的天空。
这是谁的记忆?
还是说,我一直在做着一个噩梦,现在才回到现实?
我把双手探进河里,在地热的作用下。这河水在这冬天里还冒着团团热气。我捧起温热的水,洗了洗脸。
这时腰间的对讲机又响起了嘈杂的电流声,机器人的金属嗓音从对讲机的另一头传过来:紧急情况!紧急情况!山腰西部的羊群发生大规模sao乱,联系管理员!联系管理员!
我愣了愣,这还是我第一次接到这样的警报。我看了看机器人发送过来的定位图,懵懵懂懂地开着小车来到羊群sao乱的地点。
山腰处弥漫着惊恐的羊群发出的令人心悸的叫声,听得我头皮发麻。我开着车转过一个急转弯,向下看去,只见有上百只羊向大棚边缘透明的壁撞去,撞得头破血流,几近癫狂。那鲜红的血像是刻在它们额头上的刺青。还有几十只羊在牧原上横七竖八地躺着,身体一动不动,仿佛死去了般。其余的羊焦灼不安地挤成一团,如翻滚的泡沫。机器人夹杂在这泡沫海洋中,无力地挥舞着它长长的金属手臂。
我觉得很害怕,想逃离这个诡异的世界。但事实上,我只是跳下车,取出腰间的哨子,慌乱地塞进嘴里吹响。哨子发出羊群天敌的吼声,如平地炸开的春雷。羊群更加惊恐了,抖着圆滚滚的身体就向四处逃逸。泡沫散开,棚里的天地蒸腾起一股恐慌,冷风刮过,吹翻一大片牧草。冲撞着棚壁的羊似乎从混沌的状态中清醒过来,转身向空旷的牧原奔跑起来。
我赶着去到倒地的羊群中,因为跑得太急了,不小心摔倒在地上。泥土好硬,我的脸颊都被擦伤了,摸上去有血丝沾在手上。
不,不只是血丝,而是很多血很多血,像泼洒的红油漆。
我暂时顾不上自己,一只只地检查倒地的羊。大多数羊完全失去了知觉,有一些则处于昏迷状态,口鼻流出黏糊糊的分泌物,有的则因为失血过多身体都僵硬了。
好奇怪,好奇怪啊……我越检查便越发感到违和。我难受极了。
“白白!”
父亲的声音忽然从我身后响起。我回过头,看见父亲提着医药箱快步向我走来。天呐,他瘦得好似随时要被秋风吹破的落叶。
“父亲……”我下意识呼唤他。
他走到我身边蹲下,一把抱住我,轻声说:“白白,别担心,大部分失去知觉的羊只是得了低血钙症,打上一针就会好起来的。”
他的声音好温柔,我点点头,眨了眨眼,冰凉的水珠沾在睫毛上。
父亲顿了顿,凑近吻了吻我的眼睛,接着从医药箱里取出钙试剂,开始忙碌起来。
我呆呆地蹲在一侧看着他冷静又迅速地完成了所有注射任务的时候,有十几只羊已经能颤颤巍巍地站起来了。它们有的舔舐自己身上的伤口,有的围在失血过多而死的同伴身边呜咽。
“白白,过来帮忙。”父亲在不远处向我招招手。
我便没头没脑地跟过去了。他让我把活着的羊抱上车。羊在我怀里咩咩地叫,不断拿头蹭我的手臂。
我稍微鼓起一些勇气,主动碰触它颤抖的身体。它像懵懂的孩童依赖着我。
“这种感觉还不赖吧。”父亲笑着对我道。
我道:“可是有很多羊死去了……”
父亲捏了捏我的耳垂,我被他的手一冰,打了个激灵:“白白,没什么东西是永恒的,羊会死,人会死,地球会死,就连这个宇宙也是会死的。”
我不解地看向他。他揉了揉我的脑袋。尽管迷迷糊糊的,我的心又暖了。
死去的羊留在原地,等待监控中心的回收。
当天下午,监控中心就派来了仿生人。两名Buddie。父亲填好表格,详细写明了羊的死因。这两名仿生人到羊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