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言的屋子布置很简单。
木制单人床前,是苟叔在他小时给他买的大书桌,颜色是稍显幼稚的天蓝,十分扎眼。桌子右上角的一部分蓝皮甚至已经卷起剥落,露出内里被抹得花绿的木头,和着桌子下面的收纳箱,更显得与旁边的两排古朴小书柜格格不入。
柜子的夹层正中摆着几只父亲用泥布给他裹的小人,用浆红的汁染的小人腮红饱满异常,小嘴红艳,陈旧布衣宽大的袖口处露出两截蓝漆的泥手。
尽管服饰或表情不尽相同,小人却都是手持叉尺,防御保护的姿势。
张言把其中最大的两只拿了出来,多年过去,依旧是沉甸甸的质感。他把他们轻轻放在书桌上,手心处没有粘上一丝尘土。
应该是苟叔知道自己要回来了,把房间彻彻底底打扫了。
摊平苟叔给他放在床头的小箱子,拉开拉链,张言轻轻移开一层层叠好的衣物,在中间左右的位置,取出了还捆缠着泡沫的玻璃瓶,用剪刀细细剪开。
瓶身还是完好无损的。
里面的小东西依旧晶莹而柔软地半蜷曲着,彷佛还在母亲的体内安静地沉睡,等着被孕育成熟的那一天。
“还好,你还是好好的。”张言悬着的心放下了。他把瓶子安安稳稳地放在了自己的书桌上,在两个裂嘴大笑眼神空洞的小人之间。
“父亲说过,他们会保护我一辈子平平安安,我想,如今他们也会好好保护你吧。”
转身,张言开始整理箱子里头的行李,途中还不时地瞄瓶子两眼。
小人和瓶中的小东西当然一动不动。
明明知道不会凭空消失,还是很担心呢。
张言无奈地摇摇头。
待收拾完杂七杂八的东西,天色也渐黑了。张言一开始还盯着玻璃瓶里的小东西发着呆,过了一会就迷迷糊糊地趴在床上昏睡过去了。直到苟叔进屋打开灯叫他吃饭,他这才发现天已经完全黑了。
“载娃,苟叔做了你喜欢的柴火鸡贴饼还有酸菜鱼,夫人还在等着,久了,菜就腥气不好吃了,”苟长云站在门口,身板挺直,向张言说道。他的身旁还放着只燃红的长灯笼,门槛外的一侧笼身,淡淡的晕气朦胧。
张言答了声好。
其实直到现在张言也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不肯同意在宅子外面装上电灯,明明家中屋子各处放置安装的家居器具大半都是与时俱进的,对这件事她却始终不肯松口。
如今她和苟叔年岁渐大,晚上行走磕碰了可怎么办。
而且一处院子到另一处院子之间总有那么些苟叔不能彻底清理干净的杂草怪树,生虫长蛇明明是不好的。
大晚上打灯笼也怪Yin森的。
张言起身了,看向苟叔的眼睛,才发现他盯着桌子上放在小人中间的小胎儿,不知为何,苟叔的眼神让他的心猛地咯噔了一下。
“苟叔,这个是...”张言准备简短地解释几句。
“你母亲给我说了,我知道的。”不等他说完,苟长云已经大步迈向书桌,宽阔的背影直接遮住了张言的视线。
“苟叔!你要干什么?”张言不知道苟叔的举动是为何,尽管他知道男人不会做什么事情,但还是不由得紧张起来。
“只是这两只小人突然让我想到了你父亲而已,”说话的同时,苟长云伸出右手不经意地抹去了绿衣小人泥脑后的半截绿叶。“不知道这会儿你把他们拿出来干什么,还记得你一直不愿意让我碰呢。”他转头看向张言,神色温和。
“没什么,”张言不想让苟叔知道自己天真的心思“只是觉得他如果能活着长大的话,可能也会喜欢阿绿和阿红吧。”张言自嘲般地笑笑。
苟长云赞同地点了点头。
“吃饭了苟叔,走吧,母亲恐怕都等不及了。”张言对男人乖顺讨好地张嘴笑了笑。
男人也笑了,走上前去摸了摸张言头顶的软发,点点头,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