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萝躺在病床上,望着幽暗陈旧的屋顶,一只蜘蛛吊着它的丝线,在木梁上划过。
她的身体日渐衰弱下去,却仍无法停止思考。她有太多的事情要做陈旧的陋习需要清理,姜族的战力需要提升,腐朽的势力需要清除,她要将哥哥救回来过度的损耗于她而言是一种痛苦,但也是一种解脱,仿佛如此折磨自己,就能从失去哥哥的愧疚中获得救赎。
这样下去的后果她很清楚,但同时也在放任
一个不属于流水之地的陌生气息走进了木屋中,风给她带来了那气息中的讯息。一个冷酷、残忍、来自远方的异族,走进了了她的屋内,而那气息之中,还带着一丝哥哥的气息
姜萝半闭上了眼,那些风的Jing灵仍在她的耳边打转,表述着不安与担心。她驱散了那些纤细而柔弱的Jing灵,淡淡地对来人说:
“如果我没记错,姜族并未发出过任何邀请,不知这位远客,有何贵干?”
姜族与姒族,虽算得上亲盟,但实际看来,姜族的掌权者,姜萝却并不打算承认这一点。而只将姒族人,当作一个陌生的客人对待。不速之客——姒洹,来到屋内后,看着病床上静躺的女子,面容与姜荔有着八九分相似,柔弱却倔强,不由得心也松了几分。他说:“在下只是受人之托。来为文姜大人治疗。”
“你用我去威胁哥哥?”姜萝一想就明白了。
“是他自己来求我的。”姒洹说。
手指紧抓着身下的织物,她知道,哥哥又是这样为了求动这个姒族人,肯定付出了沉重的代价。眼角划过一滴泪她何德何能,几生几世,能回报哥哥的这份真情?但偏偏她也不能拒绝,因为,那会让哥哥的心血,付之东流。
几滴泪水默默地淌出眼眶,姜萝问:“哥哥他在姒族过得好吗?”
“有点好,也有点不好。”姒洹说。
这是实话。有的人柔顺,而易处;有的人顽固,且难折。
姜萝的心逐渐下沉着仿佛晃晃悠悠,落入没有底端的深渊中哥哥怎能过得好呢?心中的痛苦,比rou体的伤痕,折磨百倍。而这些姒族人,会如何对待哥哥,她可以想象到,却看不到,也阻止不了
她幽幽地问,又好像一个天真的小女孩:“如果哥哥为姒族诞下子嗣,你们会善待他吗?会一直照顾他吗?”
“这是自然。”姒洹说,“荔的孩子,会是我们的孩子,也是姒族的继承人,他会是姒族下一代的母亲”
姜萝忽然轻轻地笑了起来,笑声虚浮,还带着病中的喑哑。她笑着说:“斩尾不祥啊不祥啊希望你日后,仍能记得今日所言,善待哥哥。否则只要我文姜一息尚存,必将举全族之力,斩断姒族之尾,为我哥哥复仇。”
姒洹垂下目光,说:“在下所言,无一字之虚。若违今日之誓,文姜大人所述之景,必将出现。”
“好好好”姜萝大笑着,又大力拍了一下床板,面露空洞,泪痕未干,她说:“那你开始吧”
姜萝闭上了眼睛,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来自遥远地方的异族人,将深入她的记忆,一点点将她脑中关于姜荔的记忆,都封印冻结。一片片、一缕缕,曾经包含哥哥的思虑与愁绪,都会被尘封于脑海角落之中,关上门、挂上锁,终生不会再开启。
那是将大脑中很重要的一部分,仔细地剥离出来,褪变为灰色,再也不会启封。
不知为何,明明应该是感到轻松的事情,清澈的泪滴,却不由自主地从眼角坠落。
她是跟在哥哥后面出生的,她的蛋壳旁,就是哥哥曾经破壳的地方。哥哥那时也还小,小手差点抱不住他,后来又把她背在背上,举在肩上。她是靠在哥哥的背上长大的。姜水之畔的风又清又远,长风无际,掠过旷野荒川,那时他们都知道,她会成为姜族的祭司,而哥哥会成为守护她的战士。
那时候所有人都还很年轻,没有痛苦与忧愁发生,父亲息君坐在旷野的磐石上,手执一枚绿叶。他善于吹奏各式各样的曲子,能够将风都搅得婉转。她和哥哥靠在父亲的膝上,河岸蒲苇如丝,轻轻覆在她的身上。
哥哥擅长奔跑、射箭,他在野地里长期地追踪猎物,能够在迷宫一样的草野中,一动不动地藏上几个时辰。每次出发前,她都会为哥哥祝福,用乌金色的药汁,在他的额头涂抹符纹。她的哥哥,身手敏捷,意志坚定,是最优秀的猎手,也是最杰出的战士,每次都能满载而归,带回肥美的猎物,在族人欢呼与赞扬中,给她带来无尽的荣耀。
但哥哥也是冷硬刚直的,他从不委曲求全,因而遭人嫉恨;他对族人漠不关心,因此受人非议。她既希望他能永远这样一往无前、心无旁骛,历经艰难险阻而百折不挠,又常常为他忧心,跟在他身后,细细考虑、斟酌填补,顾及他所遗漏的细节。但她却常是欣喜的,因为哥哥需要她,而她也需要哥哥。
但是这过往的一切,渐渐从她脑中淡去了。淡白色的灵力缓缓漫入女子的身躯,穿梭流淌于经络脉别之中,将与姜荔有关的部分,缓缓剥离冻结,沉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