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的帝王许久没有这种无能为力的时候了。
他现在无比强大,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站在他想要站在的位置上,这个位置高高在上,透着千百年传承下来的孤寂,没有什么会再成为他的执念,因为他足够强大,也因为他把自己的心魔困在他的后宫,整整两个八年。
容冽登基后改年号为崇璇,被成为崇璇帝。
他有了很多细微的小习惯,比如每日会抽出一点时间吃斋念佛,对着坐莲金身的佛祖很是虔诚。
他会自己亲手洗亵衣,因为他最爱的人说过这种私密的东西不喜欢被别人碰。
他已经二十五了,却依然喜欢听故事,他的爱人脑袋里总是有着很多奇怪的故事,爱人管那叫做童话。
他手心有好几个厚厚的茧子,那是每日练武留下的,爱人会心疼的帮他磨掉,可是爱人不明白这种茧只有长的时候才会疼,他什么都不说,他喜欢看爱人这么为自己着急。
容冽这个名字也不会有人再喊了,除了男人,生气的时候,男人会喊他容冽,声音中气不足,可是眉眼具怒,明亮的很,像是他生命中唯一燃亮的灯;温存时,男人喊他‘冽儿’,或高或低,每一声都像是一句加固魔障的咒语,让他心里震颤、满足。
崇璇帝的前半生其实并不像所有人想的那么受尽宠爱,没有人站在他的位置上想过,每个人都只道他风光,只有林玉会担心他问他累不累。
他很累,从他母妃死去的时候,他就被巨大的恶意包围,他除了装作不知,加以利用,虚与委蛇,其他的他只能忍。
——他并不是天元帝的子嗣。
容冽早在懂事之前就清楚的知道这个事实,而他的母妃也并非是为了给天元帝挡刺客而死,其中曲折复杂他没看见,也猜得到。
他那时候五岁,天元帝恶意满满的把他当做最宠爱的儿子来疼,把他捧的很搞,其用心他也知道,无非是想推个靶子出来当目标,来保护真正喜欢的孩子。
皇家人大都从小勾心斗角,从一出生便会察言观色,他所见的皆是虚伪,所听全是谎言,口口声声要为了他母妃护他成长的人期盼着自己的儿子们斗起来好让他看戏,然后优胜劣汰,亲近他的人从不敢看他的眼,他凶名在外,他破罐破摔,既然大家都认为他是个残暴的人,那么他不坐实了这个名头岂不对不起别人造的谣,对不起他‘亲爱的’父皇的期望?
容冽不怕死,起码在十岁以前是不怕的,他一无所有,所以乐得让这局面一团乱,可是渐渐的他很怕,他怕自己死在林玉前头,然后林玉的下半辈子他都无法参与。
崇璇帝回忆过去,发现自己最悲哀最寂寞最需要认可最期盼温柔的岁月里,全是男人的身影,而现在,每当他下朝,男人也会提前打开房门迎他回去,万分依赖,仰头对他说:“欢迎回家。”
“陛下,前儿就是金椒宫了。”王喜公公在陪着Yin晴不定的帝王换了马车乘坐龙輦不时便路过皇后的宫殿,可是他却不知道是否进去,于是小声提醒。
崇璇帝皮肤很白,剑眉星目,眼尾细长,不怒自威,他看了看守卫森严的金椒宫没有表示,王喜公公立马会意,让抬轿的继续往前走,好一会儿,才听见崇璇帝漠然的声音:“去天牢。”
前年大赦天下,天牢死囚全部杀光,地牢囚犯全部释放,而今的天牢只关押着四个人,四个将死之人,而这四个人被关在宫内的天牢里。
“摆驾。”王喜公公对着其他的侍卫喊道。
从金椒宫过去其实并不远,皇宫内捷径众多,他们不过半个时辰便直接到了,宫内的天牢靠近猎场,连绵的几座大山。
对外,这四个人都是死了的,可其实这四个和皇后关系匪浅的人都还半死不活的关在这里,没几个人知晓,也没有人敢寻找。
王喜也不揣测崇璇帝究竟是个什么心思,他只知道,这四个人口口声声骂着陛下混账囚禁着皇后,而陛下也从未反驳,这一点着实细思极恐。
之后王喜公公便进不去了,他守在外面,由专门的狱头恭敬的走在前面带领崇璇帝进去,里面收拾的很干净,场地很大,分为好几层。
越往里走,里头的血腥味越是厚重,容冽面不改色,等到了地方一挥手,领路的狱头便告退,留下崇璇帝站在被锁死了肩胛骨的四个分别的牢房外面静静的看。
有人敏锐的醒来,看见又过来看他们的容冽裂开嘴笑了,里面没有牙齿,血丝顺着涎ye不停的流出,好似在嘲讽崇璇帝的自欺欺人。
“吉祥……”崇璇帝看见吉祥刺眼的笑,缓声道,“你说他真的可以移形换影在我不知道的时候跑出去么?”
崇璇帝的声音在封闭的空间带着极度低沉的磁性:“呵……算了,你们都说不了话。”
吉祥只是笑,他所在的牢笼正对着画师赵念的牢笼,可以看见对方双臂全无,愈合处恶心的全是脓水。
崇璇帝环顾了一下四人,没有再说什么,离开前对守在不远处的狱头说:“不用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