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我,以可想见范围内最糟糕的方式重逢了。
明明应该有一大堆话想说,但实际重逢后,却又觉得根本不需要言语。互相了解一切的沉默纯粹令人觉得自在,不想用无谓的话语让这段时间加速了。
“……这个地方不适合解释这件事。”
我心想,魔法快要解开了。
就在车厢到达顶点时,我的记忆恢复了。
低头俯瞰园内,就看到黑暗中一道闪亮的光芒消失。我想应该是喷水池旁的路灯。以此为发端,明明还没到关门时间,四周的灯光开始二消失。
车祸的“延后”被解除,随着苏禾的死亡来临,她至今“延后”的所有事物,都将恢复原有的面貌。
回程的路上,我和苏禾几乎一句话也没说。
所有的灯光几乎都消失了。直到刚才还那么热闹的游乐园,如今已然化为一片漆黑的大海。
愿这世界上有爱
苏禾怀念地看着这些景象,牵着我的手。
后来的事情发展就和平常一样了。我被他们当成玩具,其中一个人在玻璃杯里倒了满满的威士忌,也不加水或冰块就要我一口气喝光。我当然不可能有权利拒绝,心不甘情不愿地正要伸手去拿杯子,就有一个香水喷过头而散发食虫植物臭气的女人宣告时间到了,她对身旁的男人使了个眼色。男人从背后架住我,撬开我的嘴;女人把杯子里的酒往我嘴里倒。根据以前的经验,这时如果坚持拒绝喝下去,下场就会更惨,所以我死了心,喝下了嘴里的威士忌。掺杂
相信我以前应该有来过这里。
游乐园渐渐消逝。相对地,我脑中某种失落的事物急速回复。
“我们先回公寓一趟吧。冲个热水澡、换上干的衣服、吃些好吃的东西,好好睡上一觉,然后再去那个适合讲出真相的地方吧。”
“我就是来问这个问题。”我回答。
“好。”
学。”她唤了我的名字。“你知道车祸发生的那一天,苏禾同学为什么没有来这座公园吗?”
我有这种感觉。
那里是个山上的小游乐园。我们买了门票,通过有一只穿着夹克的兔子人偶的入口后,眼前就是一整片褪色的幻想世界光景。这里有贩卖部与售票处,以及旋转木马和旋转秋千等游乐设施,后头还有大摩天轮、海盗船与云霄飞车。到处都可以听见游乐设施的运作声中夹杂着女性的尖叫声,圔内的喇叭发出极尽欢乐的爵士大乐队音乐,游乐设施旁边则可以听见复古的一人乐团的音色。明明前一天才下过那么大的雨,园内却有大批的游客,全家福与情侣档大概各占一半。
“可是,她的决心下得太晚了一点。当她连制服也没换就冲出家门,已经是约定当天的晚上七点多。而且当天下起了大雨,公交车和电车都瘫痪了。结果等她抵达目的地,已经过了十二点,公园里当然一个人也没有。她坐在长椅上,淋着冰冷的雨,为自己的愚昧叹息。她这才总算懂得自己有多么渴望与月昂同学重逢。为什么自己老是做错事?为什么老是顾虑无谓的环节,反而疏忽了最关键的一点?苏禾同学在茫然自失的状态下,踩着沉重的步伐,走来时的路回去。”
我们用自动贩卖机买好所需分量的票券,搭乘进摩天轮的车厢中。
我们并肩躺在公寓里狭窄的床上睡了几个小时后,搭上从车站发车的接驳巴士,等到我们抵达“适合的地方”,太阳已经开始西沉。
她看似尽可能把事情讲得单调,彷佛在避免情绪的起伏。
我牵起她冰冷的手,配合她的步调慢慢行走。
我再度以怀念的心情,走在这理应从不曾来过的游乐园当中。
“照我看来,”少女先打了预防针之后才说下去:“苏禾同学,应该有想过要去约好见面的地方赴约。但是,她要下这个决心,得花上相当多的时间。这次是轮到她有着不能去见你的理由,说穿了就是“没脸见你”。但另一方面,知道了这个五年来音讯全无、以为早就忘了她的对象,竟然还渴望见到自己,想必她是非常开心。苏禾同学将这两者放在天枰上,苦思到了最后,终于决心去见月昂同学。”
后来苏禾有什么下场,最清楚的人就是我。
我也跟着起身。
“只有一件事,我不明白。”我说:““没脸见我”是怎么回事?”
只是在走廊上擦身而过时没看着她,就被姊姊找碴说“我不理她”,她抓住我的头发,把我拖进她房间门前,开门推我进去。我忍着手肘重重撞在木头地板上的疼痛抬起头,就看到姊姊带回家来的那群面相凶恶的家伙,他们因为我的登场而亢奋起来,朝我说出各种下流的话。整个房间散乱着酒瓶与空罐,有着垃圾场那种令人作呕的臭味。我正想跑走而转身,就被一个缺了门牙、眼角下垂的男人在脚胫上一踢,当场摔倒。众人哈哈大笑。
而且彼此都未认出对方。
她在摩天轮前停下了脚步。
苏禾的手在膝盖匕一撑,显得很费力地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