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当年两族之间的战争,户绾脸色一沉,好几次话到嘴边,最终只剩下唇瓣无声翕合。不知为何,他人越是云淡风轻提及,她便越害怕得到答案。
“你怎会知道这些?”户绾与李堂道长异口同声问道。
“也罢也罢,这小百里冷冰冰的性子不是好伺候的主,不做信使也好。”李堂道长见夷冧不愿说,只得摆摆手就此打住,打着呵欠回了房。然红妆伊人四字却在心里泛起回音,不禁暗自琢磨开了。
“呵......你道我言语遮掩费你思量,我欲坦诚布公你又逃之不及,莫不是要端着受害者的姿态折磨她,以此偿还你七年所受的楚苦?莫不是要把她踩到尘埃里卑微地爱着你,你方能感到痛快?”夷冧声色俱厉道:“百里南待她如此,你以为她会顾念什么
“当年少不更事,遇人不淑,曾倾心于百里南,这些皆是他亲口告诉我的。”夷冧放空的眼神犹似回忆过去,深蹙的眉头却畅诉着懊悔。
“这我便不得而知了,两族交战前,我便已与他反目,这么多年过去了,彼此无再往来。”
方才夷冧一番别有深意的话让户绾有种被看穿的局促感,两人目送李堂道长离开,一时无话谈。
百里弥音正式出任祭司时,因她年纪尚小,暂时无法独当一面,掌祭才任命百里南为布农族宗主,随她离开苍塞来到歃月凼驻守九阶雷池阵。历代祭司出任前都需要熟记《百里氏族通志》,通志通篇以殓文记录着关于九阶与古墓的一切,巨细无遗。百里南因曾是祭司人选,深谙殓文,借着她的机缘得以窥见通志中所有秘密。之后,百里南心心念念想进入古墓,倒不再加害百里弥音,据说破阵需要她的帮助,否则他断不可能一己之力逾越九阶雷池。
“我只不过区区一个信使,又不是那朝思暮想的红妆伊人,没什么不可取代的。”夷冧意有所指看了眼户绾,笑容有些牵强。
“呃......识人不清的傻姑娘,户丫头,你可得给她弄点养心明目的药来。”李堂道长见气氛沉闷不禁打趣了两句,随后正色道:“小百里似乎不太待见你啊,好好的信使怎就换了人,你俩......曾何时翻了脸?”
绾闻言,心霎那紧绷起来。之前一直想不通百里弥音的体息何以冰冷如斯,脉搏又诊不出所以然,难不成竟是寒毒作祟。
“你......”与百里弥音之间的隐晦情愫被夷冧赤条条揭露,户绾早已心绪纷乱,绞着衣襟彷徨失措道:“时辰不早了,你该回去了,我还得给她熬药,恕不远送。”
“方才你责怪祭司诸事对你隐瞒,又可曾问起过她,例如当年两族的纷争,例如当年那绝然一箭。”夷冧一副了然于心的神色端睨户绾,悠悠道:“七年来,她承受着失去你的痛苦,承受着被你误解的委屈与敌意,而你却连揭开真相的勇气都没有。户大夫,你说她十年如一日的深情可是错付了?”
近年,百里弥音寒毒时有发作,夷冧听闻驳羲草能疏通血气,可活络筋髓,遂采遍了鲦山的驳羲草却不见效用。
“夷冧姑娘,祭司的身子还需静养一些时日,我们外头说话,好让她早些歇下罢。”户绾被百里弥音看得不自在,亦生怕夷冧会在她带着警告意味的傲睨下而缄默不言。
对李堂道长的念叨充耳不闻,百里弥音目不斜视望着户绾,默不作声。
“你再敢多言,休怪我不客气。”百里弥音威胁道。这话说得,就似她客气过一样。
百里南是测改阴命,正如卫封所猜测那般,属于人为引产而就的阴命。若没有百里弥音这个侄女,守冥祭司之位自然将落在他头上。百里弥音出生后,缘于天生阴命备受族人拥护,自幼得掌祭悉心栽培,及笄之年便任命为守冥祭司。百里南不甘就此雌伏,借着抚养百里弥音的便利,长期给她喝寒荼草熬制的汤药。寒荼草是苍塞独有的一种毒草,生长在深寒冰层中,根茎枝叶均被千年寒冰裹覆,极难寻。寒荼草虽有毒,却与寻常湿寒之气相似,不会立竿见影,脉象亦无甚异端。百里南城府深沉,如此一来,无人会发现他的卑劣行径,待毒素在体内日积月累,他便可神不知鬼不觉除掉亲侄女。然而事与愿违,百里弥音体质特殊,当时寒荼草在她身上并未起作用,随着她渐渐长大,离开苍塞后,百里南采摘不到寒荼草了,这事便也搁下了。
“你住口!”户绾低喝,眉眼写满不悦,埋怨道:“百里弥音,许多事情你若不想让我从他人口中得知,便莫要对我再有所隐瞒。你知道我心里有多少疑惑令我夜不能寐食不知味,令我像个盲人般充满不安吗?”
“他毁金蛭蛊皿之举又作何解释?”这是最凸显矛盾的地方,户绾甚不解,遂追问道。
“呔,小百里,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哪能讳疾忌医呢。”李堂道长见户绾生起薄怒,跟着一板一眼说道:“户丫头的医术举世无双,区区什么寒毒那还不是药到病除。你说你有事瞒着她也就罢了,作甚对我隐瞒百里南的命属,这稍有差池你可就一命呜呼了,现在回想起来我都还后怕。你说我这都一把年纪是经不起吓的,会折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