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个晴天。
万里无云。傍晚的天空甚至不是灰蒙的,而是现出了透亮如青玉一般的蓝。它蓝得几乎虚假了。
安索打开门的时候,卢西娅就披着这样一片海的颜色站在外面,笑着喊他,然后把手上满满当当的购物纸袋塞进他的怀里。她绕过他,几下踩掉鞋子,光着脚跑进屋里,像在她自己家一样自在。
安索和两大袋子杂货被卢西娅留在门廊。她连门都不想着要关,更别提关照她只长了两条胳膊的哥哥。
“穿拖鞋!” 安索冲着女孩宛如长脚鹮鸟般轻快的背影喊。话音将落,他回过头,那哺育了女孩双臂,腰腿,和剔透的瞳孔的天色泼进他的眼睛。“真蓝啊。” 安索记得自己想道。
现在卢西娅已经脱去了外套,她里面穿了一件安索买给她的高领羊绒衫,叫食物热腾腾的蒸汽一熏,鼻尖上便沁出一层细汗,亮晶晶的泛着光。
他们坐在餐桌的角落,肩膀挨着肩膀,共享同一片盈着欧芹和鼠尾草香味的空气,静默地等待一个祷告的时间过去——它永远也不会过去了——
因为卢西娅忽然说:“我想结婚了。”
有那么一会儿,安索什么都没想。他还在祷告,他应当在祷告,关于十月洄游的红鲑,盛大牲祭上的ru羊,和随便什么躺在他餐桌上的东西和它们的生命。
“结婚。” 他复述,咬字的方式就好像在试图念出一个全新的,他从未听说过的单词,“和杰克?”
女孩说:“是的,和杰克。”
那一瞬间,卢西娅的声音听起来成熟得不像她。她几乎是悲恸的,那感同身受的,来自她哥哥的悲恸从她冷静的声音里满溢而出。怜悯和母性的同情令她的脸柔和得像个年轻的妇人,而不是女孩。
安索把碟子放在一边,他停了几秒,转身盯着卢西娅的眼睛说:“你才二十二岁。” 这是一个单纯的陈述,没有指控,也没有怒火。安索只是必须要确定卢西娅明白这个。
卢西娅笑了,那些异样的情绪眨眼间如chao水般褪去,她看起来又是那个无忧无虑的,会向哥哥讨要出现在她奇妙的小脑瓜里的任何东西的孩子了。
“这有什么关系,你会保证他好好对我的,不是吗?” 她说。
“是的,我保证。” 安索说,接着他对自己又说了一遍,“……我保证。”
杰克不是安索曾想象过的,如果安索真的想象过任何人的话,卢西娅丈夫的模样。
杰克学地理,大半时间花在实地工作中,兴趣爱好是登山和越野自行车。他安静,高瘦,喜欢狗胜过猫,除此之外,他还有一对壮实的大腿,并且会在每个长周末开四五个小时的车带着卢西娅去卡纳尔外那片保护林地野营。
安索跟着他们走遍了卡纳尔的远郊。
两个年轻人曾在初秋时撞上过一头带着幼崽的母熊,他们太过沉迷于彼此的眼睛而没有注意到它。安索久违地捡起了少年时的脏话,他低声咒骂年轻人的愚蠢和该死的荷尔蒙,然后他引开了它,赤手空拳。
他还跟着年轻人去到他的单位,他的公寓。他们每个工作日的早上在第二十八大道和卡尔文街的十字交叉路口碰头,傍晚也于此分别。
他曾看着杰克在十一月的一个早上走了一条新路,把车停到花店门口。年轻人冲店员比比划划,鼻尖上急出了汗,它在安索的的镜头里化成细钻般的一点光,近乎纯素的白。
“那种形状像苹果糖一样,很多很多个堆在一起的花……” 杰克的声音从录音设备里传出来,因为音量小而显得缱绻。
“铃兰,”安索想道,“那是山谷百合,卢西娅最爱的花。” 他没有说出来。
但店员替安索说了,还问杰克收花的人和他是什么关系。年轻人红了脸:“是送给我未婚妻。卡片请让我来写。” 他一边写一边张合嘴唇,有的部分还无意识地念出了声来——那是一首情诗。
安索感到一股强烈的欲望——憎恨,如果他愿意叫出它的名字。他想要Cao这个年轻人的嘴,堵住那巧舌,让爱情的蜜语在里面融化成廉价而脆弱的白浊。他可以拉掉他的下巴,强迫他咽下他的东西,超出负荷的部分会从男孩的鼻腔流出来。
他会哭的,丑陋而yIn乱,安索想,泪也会从他的鼻子里流出来。
他不该想这样的事,不是以这种方式:伤害一个不该被伤害的人。
安索应该爱他。卢西娅想要安索爱他——杰克。安索需要爱他。
他看着年轻人走出花店,步伐慢而散乱,缺乏警惕。他将预定卡片塞进裤袋,撅起屁股去够驾驶席上的停车牌。他有个好屁股,安索想,却没有与之相配的臂膀。随便什么人都能从身后击倒他,把他的头按在汽车里,打他,让他流血,哭得像个女孩。
安索从未这样苛刻地评判他自己的恋人:他觉得他们的软弱是可爱的,那些天真是美好而值得保护的东西,他有时甚至爱他们的愚蠢,因为那让他想起他也曾经度过年少。安索开始思考,如果他和杰克Cao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