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6月6日 奇美拉市滨港区马鸣隍庙地铁站夜
“这也太夸张了……”这里是地铁的A出口,直接通往马鸣隍庙的位置,平时就不缺乏观光客与虔诚的信徒,在今天这种举办庙会的日子,人更是多到了一种境界。一名穿着朴素的少年被夹在来往的人流中,看着眼前人头攒动的场景,忍不住这么嘀咕道。
少年名叫司星南,是在一个偏僻而祥和的海岛城市长大的,岛上所有的居民加起来,可能还没有奇美拉市一个区的人多。他这辈子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挤在一个空间里。
他不安地扯动了一下自己双肩包的肩带,又向后面靠了靠,转过身去看地铁站外的景色,外面正下雨,地上Jing美的拼花瓷砖被来来去去的黑色鞋底踩成了一片脏污的色调,雨幕中霓虹灯高调地闪烁着,高楼间来来回回地播放着立体投影广告。少年盯着其中一块屏幕看了一会儿,梳着可爱的红色双马尾,穿着缀满糖果的红格子背带蓬蓬裙,脸上打着爱心腮红的少女用描画过的Jing美指甲捻起一颗水果糖放进嘴里,接着扭过头来冲他微笑。
“honey mi honey, 女孩子的蜜糖甜心?~”
“这也太夸张了……”他看着几乎那些几乎占据了视野的彩色灯光,视野的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自己的论调。
对于五感敏锐的司星南来说,这个城市实在是过于嘈杂了,人和机器的声音,雨和动物的声音,各种各样的声音混合在一起,几乎让他萎靡不振,不得已选择性失聪。而这一点不光体现在听觉上,视觉上也是一样,审美上也是一样,刚才出现在广告里,打扮得过于花哨的美少女也是一样。这个城市是某种包含了过载的信息量,而让少年晕头转向的巨大怪物,正如城市的名字奇美拉一样,糅杂了各种各样元素,只出现在传说中的人造野兽。
他又低下头去刷终端,网友发给他的定位此时变得毫无意义,毕竟目之所及到处都是人类,他还没办法分辨出网友是他们中的哪一个。
【我到了 你在哪儿?】
【你后面】
猛地接到这种信息,司星南忍不住背后一冷,一瞬间诸如“玛丽小姐的电话”之类的恐怖故事争先恐后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他姑且维持镇定,缓慢地转过身去,在看见背后那个人的全貌之后,本该激动的心情却被震惊压抑住了,他不由得沉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发出了自己内心的疑问:“原来你是不良少年吗?”
“哈?”网友瞪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我们第一次见面,你就和我说这个?”
司星南上下打量了一番网友的无袖卫衣,裸露出的皮肤上花里胡哨的刺青,每只耳朵上的三个耳洞,铆钉腰带,和其他一大堆金属首饰,虚心地重新发问,“那你是基佬吗?”
这个时候的司星南当然不会知道,自己竟然一语成谶,喜提预言家天赋,不过这些都是未来的事情,他所能目击的现象仅仅是他成功地把第一次见面的网友气成了河豚,甚至破口大骂:“你是**吗?”
他们在地铁站门口出演了那么出色的一出喜剧,甚至连一向处变不惊,对于各种出格行为接受良好的奇美拉市市民都投来了短暂的目光,大概是觉得不好意思吧,网友领着司星南向外走去。
“你怎么比在网上的时候还不会说话。”网友熟练地躲避开地铁站密集的人流,依然愤愤不平地大声抱怨——大声这一点是不得已的,毕竟周围是实在是太吵了。
司星南是在某个论坛上认识的网友。
三年前的司星南,正处于人生的迷茫期,对于自己一切既不确定,又无所谓,就这样沮丧又散漫地度过每一天,活在无尽的失落感之中。就是那堪称人生低谷的时期,担忧的临时监护人赠送给他了一台可以联网的终端。虽然这种做法完全不符合规定。
“拿着打发时间吧。”向来溺爱他的监护人如是说,“要开心起来哦。”
他不带希望地答应了,接着毫无防备被一头拖入了互联网的深渊之中。
他的价值观被网络上所反映的那个现代社会完全冲击到了,并且不可避免地感受到了巨大的落差,毕竟他在现实中生活在一个连货币存在都不需要的闭塞地区,而在此之前,他真的以为世界上只有这么一种地方。
在网络上,他遇到了很多人,并且第一次,起码就当时来说是第一次,感觉到了世界的广阔,感觉到了原来人和人可以存在这么大的差异。他完全被这种感觉迷住了,几乎没日没夜地泡在网上与人交流。而这其中,给了他诸多意见,甚至可以说彻底地影响了他的人生的人,正是真名为月见山竜己,和他年龄相仿,却又在某些微妙的方面显现出令人安心的靠谱气质的网友。
“人生可是很宝贵的,要为自己而活啊。”某天晚上,盯着网友发的那句话看了很久的司星南终于下定了决心,要离开自己原先所处的那个环境。也因此,他找回了自己重要的东西,说是重新成为了自己也不为过。对于月见山,他一直有着一种无以言表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