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阳刚下车,视线所及是少爷跪在玫瑰园正门口的左梁柱旁。已经挨近傍晚,太平街上并没有多少人。走的人们也只是低着头匆匆的走,并不敢多看一眼。郭家的事,谁敢多嘴。
师父站在前边儿,一脸恨铁不成钢,看似要拿脚去踢郭麒麟,被高管家拉扯住。师娘在门槛后边儿似乎是有些站不住,倚靠在张嫂身上。张嫂一手扶着她,另一只手拿手帕给她擦眼泪。
秋天的火烧云好像没有夏天的色彩那么浓烈,所以看上去有些青灰色的凄凉。玫瑰园正对面的那棵梧桐树上,晚风略过,黄叶一片片的落下来。上面没有什么鸟,只是光秃秃的一片。
停车的地方离着玫瑰园还有几步路,三人情绪各自宣泄,却未出多大的声。陶阳只是看见这幅画面却难得听到每个人说了什么。父母管教儿子,一副家常的,却又沉默的画面。
在旁人的眼里,郭家是富贵人家。人丁兴旺,门徒通达,应该是再和乐不过的家庭。可是这深宅大院,看似门庭若市,实则父子不和,遭人算计。其中的心酸和艰难又有谁知道呢?
陶阳是师父的徒弟,也是师父的义子,其中的心酸他多年来也窥见一些,所以此刻他的心像是浸泡在不要了的酸菜缸子里。里面的水看上去灰灰的,暗暗的,有一些气泡,还浮动着油腻的光影,打开的酸气有些腐臭了。
理了理袖子,他还是撂下心头的那点迂回,大步的向着玫瑰园大门走去。
走进去就听清了。郭麒麟嘴里嚷嚷着我不走,我要在这里等他,你们别拉我,我就要在这里。他好像是喝醉了,脸红红的。不太跪得住,身形有些摇晃,眼泪鼻涕一把抓,许是哭喊了很久,脸上泪痕清晰,嗓子有些沙哑。
“就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你跪儿丢人现眼算怎么回事儿?你是要死在这儿还是怎么说,你给我滚进去。”师父脸都气的通红。
“我就不进去,你让他走了,你把他给我找回来。”少爷头抬了起来,嚷嚷得更大声了。
“怎么啦?离了人家活不了了?人家该着你账了还是怎么了?你要不要脸?”
“我不要脸,我要陶阳。”
“哎呀,祖师爷呀,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臭不要脸的玩意儿。”
这样的场面,都点了自己的名,于情于理,陶阳又怎能袖手旁观?
走过去搀着师父,陶阳开口:“师父师娘不要气坏了身子,你们先进去休息吧,我劝师哥起来。” 师父还是很生气,但是看见陶阳,语气软了一半。“好孩子你受累了,你跟着我们进去,别管他,让他死在这儿。”
“不管怎么说,咱先劝着他起来呀,没事儿,您进去吧,这儿风大,吹着着凉了。”
高管家伸手来扶,“没事儿,东家。有陶少爷在这儿呢。少爷准能听话的。”
郭德纲又转身瞪自己儿子一眼,拉着还在啜泣的王氏进去了。
陶阳知道郭麒麟的性子,这个时候跟他来硬的,那绝对是硬碰硬,是使不得的。
拿出自己的手帕,给郭麒麟擦鼻涕眼泪,动作异常轻柔。“少爷,起来吧,咱回家了。”
郭麒麟拂开他擦脸的手,“回什么家?阿陶还没回来呢,我不回家。”低着头若有所思的念叨。
“少爷,你抬起头来看看我,我就是阿陶啊,我回来了,咱们回家。”哄小孩似的。
闻言,郭麒麟抬头一瞥。
这一瞥似万里星河见月明,晦暗的眼色顿时明亮。
“阿……阿陶……阿陶,你真的回来了?”虽然喝了酒说话含糊不清,但是脸上的神色却是真实传达出了他所有的悲伤和思念。满脸的又惊又喜,眼睛死死的盯着那张魂牵梦绕的脸,仿佛下一秒就会丢失。
但是没过几秒,神色又瞬间黯淡了。推开陶阳的手,一脸颓丧的说“你看……你……我……我又做梦了,我连做梦都念着你,你啊你……你……怎么那么……那么狠心呢,连做梦要骗我,骗我说你回来了。”苦笑着,泪珠居然从眼眶滑落了。陶阳看了心里无比的生疼。
伸出手敲打他的脑袋瓜。“我怎么骗你了?我从小到大没骗过你。你快好好看看是不是我,起来吧,听话,这儿风大。”因为难过,声音有了哭腔。好像极其压抑着心底的酸涩情绪翻涌。又不得不逼迫自己不得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
手指的骨节敲打在脑袋上,一瞬间敲出了从前。
记得自己以前没有好好学管账还骂记账师傅的时候,与父亲置气顶嘴的时候,陶阳就是这样敲自己的脑袋,告诉自己要好好学,将来担起一家子的责任。
这个人,就是阿陶。旁的人只敢劝,只有他敢敲自己的头。
忽而又感觉到北平深秋的风吹醒了自己的头脑,吹着吴师傅园里的枣子树的甜香,带着偏院里玉兰的清香,一如他身上的味道。一瞬间灵台无比清明,却也无比恍惚。
抬起头来,转过身去看。阿六站在一旁担心的看着自己,还有阿陶,自己念了七年的阿陶。
幼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