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越方把咖啡杯放在茶几上,盘腿坐到地上,翻阅起眼前厚厚的文件夹。这是他刚刚打完的官司,他习惯彻底结束后再过一遍,然后才将它永久封藏。这是一桩交通致命案件,钟越方其实很少经手这类案子,但再生手也没办法拒绝,因为这是所里指派下来的法律援助任务。
案情其实很简单。案发当日下午,被告人,也就是肇事的公交车司机先是因为前方的红灯停下,当信号灯转绿时,他便启动车辆向前并右拐,同时将一位老太太卷入右后车轮下。公交车碾过老太太后继续向前行驶了两米,司机才意识到不妥停下,下车检查并拨打救护电话。老太太随即被送医,很快就宣告不治身亡,死因是胸腔严重的挤压性损伤,也即明确是车祸致死。
作为肇事司机的辩护人,钟越方认为这件案子是很好打的。行车记录仪显示,司机始终遵守交通记录,而且既往的刑事记录清白,又是三十年来的良好驾驶者,事故发生的时候,他的车速极慢,约每小时10公里以下,这些信息还有前排两位乘客的口供辅助证实。要说他的过错,也就是在信号灯转为绿色时,没有再次查看鱼眼镜、确定车侧的盲区是不是还有行人。但是谁又能预料到会有一个老太太横冲直撞进他的车轮下呢?遗憾的是,没有目击者看到她的行踪和路线。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她肯定是主要过错方,一定闯了红灯。老太太已经年过七十,或许是老眼昏花看错了信号灯。她患有多年的糖尿病和高血压,突发身体不适不幸地摔倒在车轮下也是可能的。司机又认罪态度良好。
钟越方原本就知道这个案子很好打,但没想到比预料的还好打。最终危险驾驶罪成立,但判决只有一年有期徒刑加一年缓刑,相当于完全不用坐牢。就算身为辩护律师,钟越方都觉得这个判刑轻到令人意外。
看起来是圆满的结局,但对老太太的家人来说,事情就是另一副面孔了。老太太只有一个相依为命的十五岁外孙,他小时候父母就双双因为交通事故逝世,现在外婆又是这样出事,想起来也挺让人唏嘘的。
钟越方看完卷宗,收拾好材料,从冰箱里找出一瓶冰酒,坐了下来喝了一阵。不久门铃便响了。
应该是送录像机来的。
钟越方看了一眼手表,刚好也快到约好的送货上门的时间了。
他对着大门应了一声“来了”,便站起身去开门。但开门一看,眼前的人却让他吃了一惊。
这个人给人的第一感觉是身型高挑,起码是超乎年龄的高——穿着一件深色的连帽衫,戴上了的帽兜将刘海压得低低的,表情Yin沉,眼神显然来意不善。仔细看才会发现他长着一张透着稚气的娃娃脸,像发怒的小老虎一样瞪着他,分明就是个半大的孩子。
钟越方下意识地踏后半步,叫了对方的名字:“……连政?”
连政依然瞪着他,短暂的停顿后才急急地喊道:“杀人凶手!”他咬牙切齿地说,“你跟杀人凶手有什么区别!我外婆——那个司机——你——”
他说到这里竟然愤怒得说不出话,还想要抵住门防止他关上。见他情绪不是太稳定,钟越方提高音量说:“连政,你冷静一点!”
连政听了越是上火,伸手就想来推他,钟越方再次退后一小步,他则更是脑子发热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一把折叠刀,指着他说:“你们合起来冤枉我外婆,我外婆怎么会闯红灯——那个司机压死了我外婆,一天牢都不用坐!”
他的情绪非常激动,一边说一边挥舞着小刀,钟越方抬手想制止他,但只觉得手上闪过一丝痛意,低头一看前臂被划出一道五六厘米长的浅浅血痕。一时半会恐怕没办法控制住他,于是钟越方往后又退了一步,想要先用柔和的语言哄住连政。连政却是一句话都听不进去,手持着小刀抬腿便踏进他家里。
钟越方条件反射地喝道:“连政!我警告你,你现在是非法持械闯进我家里,这是重罪,犯法的!”
“犯法”这个词却更是火上浇油地触碰到了连政的神经。他眼中的怒火更盛,恨恨地喊着“你们杀人都不犯法,我进你家就犯法?!”的话,紧接着全身一绷便想要朝钟越方扑来。
钟越方呼吸一窒,眼前一晃,只看见连政身后又闪出来一个人影。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那是连政的同伙,但没想到是他自己的援兵。这个陌生人从后面|干脆地踢了连政膝后一下,直把他踢得整个人跪倒在地,然后又飞快地拧住连政的手将他的折叠小刀甩下来,最后从背后按倒了连政,动作一气呵成,稳健地像个职业打手。见他正用力把连政的脑袋往地板上压,钟越方赶紧大喊:“……等一下,轻点,那是小孩子!”
陌生人一怔,力度一缓,伸手把连政的帽兜掀掉,在看到他的脸之后露出了意外的表情。连政虽然被制服了,但是还是不服气地左拧右扭地想要挣脱开来,还要死不认输地喊着“人渣!”“小心被雷劈死!”之类的话。钟越方看着他就觉得头痛,耳朵也吵得嗡嗡作响,这边厢则有几个保安匆匆赶来了。陌生人向他解释说:“我刚刚按了走廊的报警器。”
几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