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昔日,韩肆从孟松府邸出来,乘马车返回后,与张珂再聊。
韩肆走入张珂府邸,敲门进了厢房,正见张珂坐在矮桌上,旁边煮着清茶。窗户小开,有木柱支撑着,清茶冒出的热气与香气飘散在房间里,有些还从小开口处窜了出去。
“师兄。”
他轻轻地喊了一声。
张珂见他便笑了笑:“坐。”
韩肆整了整衣裳,坐下来,正对着他。
矮桌上焚了香,细细嗅来,是秋季打落的桂花磨制成的。
“尝尝这茶。”张珂将杯盏推来。
韩肆轻抿了一口,道:“挺好。”
“此番前去,可见到了江之?”
“见到了。”
“如何?”
“一切如故。”
张珂顿了顿,嗤笑道:“何为‘一切如故’?如今你去拽着人家袖子嚅声喊着‘江师兄’,你以为人家还会真心待你么?”
“我和江师兄如今不必再讲究什么真心不真心了。”他低下头去,经张珂这么一番言语,他便觉得有些东西已然物是人非了,“本就立场不同,但也不必兵戎相见,拼个你死我活。”
他尚且还不想,把任何苗头打到江之的身上。哪怕立场再不相同,他也不想。
张珂笑着叹了叹气,声音缓缓:“扶光水土好,黄壤多,四季分明,光热充足。因此种出来的茶,香度高,品质好。你真的以为,你的江师兄,和以前一样温柔?”张珂的笑容敛了几分,“这茶,是他送的。”
韩肆有几分诧异:“他早就来过了?”
“昨日夜里来的。”张珂轻轻笑道,却端起茶盏,将窗的拉口再开大几分,手微微一抖,茶盏滑落,掉在外面的地上,只听得落在方砖上,“啪嗒”一声。
目睹了全过程的韩肆,先是被突如其来的沉默弄得不由屏息凝神,盯着张珂的每一个动作,又被他这一声吓着了。
就好像你目睹了一个人要从高崖上跳下,分明知道他会跳,但是那一瞬间,还是会被吓到。
韩肆只觉得昨夜来者不善,不由皱眉轻声试探道:“师兄?”
“他说——‘无忧’二字,是他赠你的。”
这比方才那一声,来得更要惊心动魄,仿佛是要撼动三世十方的。
“知道我害怕什么吗?”张珂自嘲似的笑了笑,转过身来,盯着韩肆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早就,把小算盘打到你的头上了。我怕你,被他的温柔蛊惑,让他的深情骗走。”
韩肆身子了一口气,定了定心,沉声道:
“——不会。”字字句句都真诚恳切。
他们都以为,江之希望他无忧。那便是希望他不涉这趟浑水,更无所作为。
江之所说的“奢求”二字,从来不假,字字属实。
10.
冬雪初落,大地裹银装,枝头挂新雪。
清晨的屈府,热气从屋里飘出,在空中转了一圈多便散掉了。
今日无阳,天晓得也慢。如今方破晓的模样,竟然已经是辰时。
屈家娘子昨晚断断续续地哭了一宿,睡到了辰时,醒来后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婢子见了,嘴上不说,心里记着,去给她端了冷水来,用毛巾来冷敷。
“大冬天的,可不好受。”婢子轻声道。她都被冻红了,还在关心别人。
屈颖拒了沈郎君的提亲,说出去多有面子的事情。然而这娘子哭了一宿的事情,又有几个知道娘子心中那份难以言说的苦。
“昨日落雪了,渡川君和子行君也是昨日回来的。今早上就托人捎了口信,还带了礼物来,说是回来繁忙,来不及来看娘子,愿娘子一切安好。”婢子将毛巾扔进冷水里洗净了,再扔进热水里,拧了干了递给她。
屈颖接过,在脸上轻轻擦了擦,回了方才的话:“那便好。”
“还有十来天就除夕了,娘子需要府内管事添点什么吗?”
“一切照常便好。”
“那行。”婢子开始给她梳妆,轻声道,“娘子前日所作所为,的确是——”她指的自然是拒婚一事,“娘子心里欢喜沈君,沈君也三次下聘,娘子不必如此为难沈君,也为难自己。”
“姐姐死因,你可记得?可又记得清楚?记得真切?”她一连三问,好似字字泣血。
“娘子——”她腔调里面带着几分心疼,“娘子到如今,却是一直活在过去。素兰娘子若是还在,定然是不愿意娘子如此的。”
11.
当年沈峤不能够娶屈家二娘子,便娶了大娘子。三人自幼青梅竹马,关系颇好。但是次女终究比不得长女,要娶,也只能娶长女作罢。
沈峤也曾想过再娶屈颖为妾室,但未免显得过于贪心,也会显得沈屈二家势力太过于集中,显眼得很。这一想法便放了放,未曾想,竟然放到了屈雅离世。
党派之争自古有之,且在乱世,敌党也好,乱贼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