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锋第一次参加葬礼,整个人浑浑噩噩。
上午,徐亮红着眼眶告诉他,秦继勋的弟弟走了。
“你说什么?”谭锋懵了半天,“继扬吗?走什么?”
徐亮点头:“他……急性白血病,就在你生日的前一天。”
要不是一早徐亮给秦继勋打了个电话,他们可能还被蒙在鼓里。秦继勋几乎说不出话,徐亮敏感地察觉到不对劲,问出了事实。
谭锋听明白以后,脸色蓦地煞白。
秦继扬那个孩子他们见过好几次,待人温和,才华出众,刚上大二,连二十岁都不到。这样一个人,在最好的年华猝然而逝——据说从发病到去世只有短短一个星期。
他们请假一起去了秦继勋的老家C市。
举国欢度国庆,秦家在办葬礼。
黑白色调的灵堂,骨灰盒摆在中间,四周围了稀稀落落的一些花圈。秦继扬年纪小,社会关系没那么复杂,仪式没有搞得太大阵仗,前来吊唁的除了亲戚,大部分是他生前关系不错的同学。
谭锋第一次见到在无人的角落里痛哭的秦继勋。
他的这位战友,入伍数年,从来是个打烂牙齿往肚里咽的热血汉子,在这样一天,哭得毫无形象,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凝视着他背影的谭锋。
秦家父母一个是军区领导,一个是医生,常年工作繁忙,秦继扬基本是哥哥带大的。兄弟俩相伴多年,感情深厚,比起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二位长辈,这件事对秦继勋的打击丝毫不会更小。
谭锋听着哭声,望着灵堂,黑白相片中的少年笑靥如昨。
空虚与无力感席卷全身。
关于死亡的印象,停留在为数不多的扫墓活动。但为寿终正寝的家族长辈扫墓,和眼见着年轻生命陨落,仍然有所不同。
像娇艳的鲜花被生生掐掉,气息都不剩。\t
他甚至不敢对秦继勋说一句安慰的话。
谭锋和徐亮在C市停留两天,也见到了以前的好几名战友,大家都没了往日的嬉笑逗趣,一个个沉着脸。几个月前,他们与秦继扬围桌而聚、玩闹游戏的样子仿佛就在眼前。
一晃眼,两个世界。
回到滨都后,谭锋一直没有缓过来,压抑的情绪久久难散。
他从未如此直面生命的脆弱,以及人与人之间际遇的短暂。
徐亮除了刚回来的两天不爱说话,后来就没什么异常了,偶尔会与同事和学员玩笑。
谭锋不愿跟他交流这件事,更没法对室友说。邵宇澜总是无忧无虑的,说起话来天马行空,彼此的交流似乎永远不在一个频道。
何况,这种事很难与他人共情。
过了几天,穆千遥恢复锻炼,来“君铭”上课。
那天是晚上七点。见到他以后,谭锋踏实了一些;可每每想说点什么,心里又低落下去,最后只是按部就班地完成训练内容。
八点钟,他还有一节课。
九点工作结束,谭锋从会所走出。他惊讶地发现,以为早就离开的穆千遥靠在门外的立柱上站着,似乎在等他。
“你没有回去吗?”
“我在等你。”见他过来,穆千遥直起身。
谭锋半疑惑地望着他,无声地等待他的解释。
“我觉得你心情不好,”穆千遥坦然地说,“发生什么事了吗?”
谭锋继续看了他一小会儿,却垂下眼,不知如何出口,总觉得说了就有种倾倒不良情绪的难堪之感。
“你可以跟我说说,或者,”穆千遥改口,“我陪你走走路吧。”
“……好。”谭锋点头。
他们没有往宿舍的方向走,沿着大路走到了一个不大的街边公园。
公园门口一间外卖饮品店,和上次谭锋买nai茶的那家是同一个牌子的连锁店。穆千遥在窗口买了一杯热nai茶,递给他。
“你不喝吗?”
“我不爱喝太甜的,”穆千遥说完,两个人都愣住了,他立刻补充,“你买的我喜欢。”
谭锋原本尴尬的神情舒展开来。
这个时间,公园里几乎没有人。他们坐在并排的两个秋千上轻轻晃悠。秋千的锁链由于生锈,发出略刺耳的“咯吱”声。
“千遥,”快喝完一杯nai茶的时候,谭锋突然开口,“你还记不记得上次聚会上见过的大学生,就是我战友的弟弟?”
“记得啊。”当时玩大冒险的签子还是那个人提供的。
“他不在了……”谭锋低着头,“急症,突然就去世了。”
穆千遥也有些震惊地睁大眼,转过头看他。
“你知道吗?以前在家里,我妈他们从来不会带我去参加葬礼,”谭锋小声说着,如果不注意,根本听不清他的话,“这是我第一次参加别人的葬礼,而且那个人比我还小几岁。”
“你觉得很难过是吗?”
“嗯,”谭锋稍微扬头,“我从来没想过,人命可以这么脆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