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裕听在耳里,心却一点一点冰凉下去,下贱,他不想下贱,纪明非逼着他,逼着他自甘堕落,恳求着他的施舍,宋裕闭着眼睛在心里苦涩的发问,要是真的是一场梦就好了,就像做了一个噩梦,梦醒一切就都未曾发生,他的身边还是丰雪,然后像每个普通的日子一样去生活,不求声名显赫的地位,不去在乎虚假的仇恨,无挂碍故,无有恐怖。
他后悔了,他忙忙碌碌地不停去追逐,不断地拥有,最后又索然无味地失去,纪明太了解他了,他一句话就把他心里微弱的一点点希望击的粉碎,他像是一个站在道边的迷路的男孩,茫然又恐惧,他没有退路也看不见前路。
在纪明眼里,他像是被捧在手心的一抔雪,渐渐的融化,这样的感情寒冷,温暖,疼痛又剧烈;他又像是小小的雏鸟,被雨打shi了翅膀,惹人怜爱。
纪明亲吻他柔柔的后颈,把他抱在腿上摇晃,拨弄他细软的发丝,他的哥哥,他从心里爱着他,他不是一个聪明的人,他有着蓬勃的勇气却缺少认清现实的智慧,他自以为坚韧强大的躯壳里住着一个幼小的灵魂,他有一颗敏感脆弱的心,所以一点挫折,一丝风雨就会让他受伤,让他觉出痛苦来,之前的岁月里,他一直小心的爱护着这颗心,可现在不同了,这痛苦是自己给予他的残酷的报复和惩罚。
“哥哥,哥哥,现在不好吗?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名牌手表,雪茄,红酒,一切一切的享受,别做梦了,你很清楚,你赢不了我的。”他喃喃地发问,shi热的气息在宋裕耳边飘散,但话语是有重量的,像砝码一样权衡着利弊,它们在引诱着他,宋裕疲惫地睁开眼睛,看着弟弟,纪明在对他微笑,深情款款,就好像是正等待着个绝世的美人下嫁给他,就好像曾经的那些背叛和伤害不存在,宋裕简直是要觉得奇妙了,他想,他似乎从来都没有真正了解过这个弟弟。
天早已彻底的黑了下来,窗外狂风大作,风刮过树叶的声音像是波涛一样,击打在玻璃上是金石般作响,他在这样温暖的房间里似乎也能感受到冷冽的寒意,倒像是从脚底升起的,从心里滋长出来的,从纪明墨黑的瞳仁里悄悄蔓延出来的,“不一样的,你是把我当女人了吗?”他失笑,纪明勾起的唇角却慢慢僵硬了,“你说你什么都给我,可我想要的,是没有痛苦没有恐惧的明天,是自由自在,可以想象的未来,是光明,是希望,这些你都给得了吗?看看窗外,对我而言,你就全然的漆黑,你会毁灭我,把我变得什么都不是。”
纪明轻轻望着哥哥,他孩子般的脸上少见的出现了符合年龄的困惑,原来我们是没有明天和未来的,可是要你和我在一起,与和别人在一起有什么不同吗?就算我有错,难道不是哥哥先抛弃我的,我们可以也去世界上任何的地方,六月的地中海明媚耀眼,一月俄罗斯凛冽飘雪,我们还能一起回日本看樱花看红枫,委屈像chao水一样漫过纪明的心头,他想,我恨哥哥,我就像是一件可以用完就丢掉的物件,我和哥哥在一起这么多年,抵不过哥哥短短数月的爱情,可为什么不能爱我。
爱你,和我在一起,这样的话纪明是决计不会说出口的,他在宋裕面前从没露过怯,他只是整个人变得颓然起来,觉得头脑麻木了,四肢的血流都像是被冻住了,太阳xue处神经突突跳动着疼痛,宋裕从他身边逃开他没发觉,宋裕向门口走去,纪明的眼睛模糊了,看不清楚他,直伸手去触摸自己的心口,那里像被什么东西压得疼痛,堵得严实。
宋裕头也不回地走向屋外,他心里燃烧着愤怒、失望和痛苦,这样还不够吗?就好像是冥冥中一只无形的手Cao控着他的命运,让他尝遍悲苦。他想恨纪明,狠狠的恨他,恨得仿佛要杀死他。
但隔着柔和的灯光,隔着窗外隆隆作响的树声,隔着仇恨,隔着那隐晦的,丑恶的充满伤害性的爱意,甚至是隔着时光,他心里想的还是他自己,他突然回头看了一眼,这一回头,他怀疑自己眼花了。
纪明的难过是没有生息的,他小时候也这样,牙齿咬得死死的,靠在墙边,眼睛倔强又孤独,孩子气的倔强,孩子似的孤独,只有这种时候宋裕才会觉出他和自己一样大,别人至多会觉得他今天心情不好,但宋裕会注意到他眼里的沮丧像是下雨那样,下在他一个人的心口。
今天宋裕又觉出了这种遥远而熟悉的感情。
他很想问,你害的我还不够吗,凭什么难过,我不是你蹩脚情景剧的观众,推我下地狱的人是你,为什么又要做出这副殉道者的表情,他愤慨的情绪已经酝酿好了,诘难的台词就在嘴边,只要大幕拉开,他就能去咒骂他,去问个明白,去恨个痛快,但是此时此地,那些激烈的感情像是被抽筋扒骨似的,变得毫无意义,问什么,问出口了又能怎么样。
“放我走吧,我不想要你了。”
这几个字宛如尖利的铁钉被重锤狠狠砸进心里,他的耳朵轰鸣起来,心脏像是被人攥住了,咚咚跳动着,仿佛是要跳出痛苦的桎梏,宋裕化成了一缕烟雾,好像一眨眼就会从他的世界里轻飘飘的消失,无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