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二办事利索,程时刚出狱没几天,他已经和几个兄弟张罗着帮忙安了家,在市中心一个地段不错的小区里,旧是旧了点,但好在交通方便,离自己住的地方也近。
他本想让程时在他那儿先住一段时间,房子慢慢看,但话刚说到一半就被对面的人堵了回去,“你现在拖家带口,得担起男人的责任。”
何二知道自家媳妇儿每晚回房间跟自己抱怨的事儿到底没瞒过程时,笑了一下,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程时到如今也不过三十来岁,却有三分之一的时间都耗在了里面,可他年轻时交的兄弟大多是过了命的,现在虽然各个成家立业不再拿着棍棒搏命,但听到人出来了的消息,再加上乔迁之喜,怎么说都要热热闹闹地给他庆祝一番,也算是接风洗尘,去去晦气。
接风宴就定在了离他家不远的一条商业街上。
那天晚上,从天刚擦黑到半夜,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拨人,有程时还能认出来的,也有已经完全陌生的面孔,何二在旁边挨个给他说名字,有时候碰上自己也叫不出的,程时就默默把自己面前的酒杯倒满,先敬上一杯。
对方赶紧跟着喝一杯,“我以前年纪小,什么都不懂,跟着程哥,多亏了您照顾才好胳膊好腿地站在这里……今天听说您出来了,不为别的,就为敬这杯酒。”
这话一说,席间一片寂静,何二也闷头灌了一杯酒,低低地叹了口气。
那人又诚恳地说,“程哥,这些年……兄弟们都很想你。”
程时又给自己倒了杯酒,指腹摩挲着劣质塑料酒杯上的缺口,嘴角一扯,“想我干嘛,老子又不是女人。”
桌上的人一片哄笑。
坐在程时右手边的胖子也不知是不是上头了,和程时碰了下杯,嘴都瓢了,“哥……你出来就好,从今往后,兄弟们又能跟着你了,你不知道自打你进去之后,我们盼了多少年,就等着你东山再起,就为这,这杯我先干了……”
程时脸上的笑意还是在的,但却把手头的酒杯慢慢放在了桌上。
他看胖子喝得太急,被呛得直咳嗽,把自己的茶杯推了过去,不紧不慢地开口:“今天的程时已经不是十年前的那个程时了……”
席间一片寂静。
他的目光扫过圆桌上的每个人,“我也只想过过小日子,讨个老婆,做个普通人,但凡各位还给我一个面子,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谁也不碍着谁升官发财……”
*
到了下半夜,这场接风宴才总算落幕。
程时活动了下脖子,他虽然喝得多,但到底以前练出的酒量还在,算不上太醉。
何二送他回家,跟在后面斟酌了一路了才敢开口,“程哥,你别生气,今晚也是胖子喝太多了……”
程时停下脚步,从兜里摸出了根烟点上,他哪能不知道呢,只不过今天来的那拨人里,有多半不请自来的大概是来摸他的底儿的。
他虽然进去了这么些年,但以前的余威还未殆尽,总有人心里惮着他。
何二见他不说话,只好换了个话题,“哥,你以后到底什么打算?”
程时吐了口烟,仰头看着夜空,东边已经开始隐隐有亮光透过来,“我刚进去的时候,每天不是跟人干架就是拼了命的干活,一天下来累得不成人样……但是也就一个多星期吧,就没人敢找我打了,往后就白天上工,晚上睡觉,监狱里的床你不知道……”他自己先笑了,“那是真他娘的硬!”
“可是不管再硬的床,心里头不揣事儿了,总是躺下就着,雷都劈不醒。”
何二咂摸出点儿意思,没吭声。
“少年轻狂,总是常有的事儿”,程时指尖的烟燃了一半,“可往后的日子,我想还是得每天都能睡个安稳觉。”
何二点了点头,“等娶了老婆有了家,刀尖上挣来的钱再多,都不能安心花。”
他说完,不知怎么模模糊糊有了个念头,“哥,你心里有……女人了吗?”
程时笑了。
女人没有,也不可能有了。
……
像程时这种服完刑的社会闲散人员,为了防止滋生社会不稳定因素,一般都会有给他们介绍工作的政策。
程时挑了一个日头不那么毒的上午,拿着介绍信去报道。
是在他家附近的一个中高档小区做保安,不算多体面,却也算得上事儿少离家近。
何二倒比他还委屈,一天三个电话打过来劝他再等等,要么问问从前的人脉找个事儿做。
可他心里倒没什么疙瘩,干什么不是干呢,以他的程度,没什么文化,也就一张脸一身腱子rou能唬唬人,到哪儿不是卖力气呢?
虽然物业对他的学历不满意,但一看到本人人高马大又长得周正,立马把人留了下来。
程时闲着也是闲着,第二天就来上班了。
做一休一,晚上还要睡在门岗的小亭子里,好歹给的钱不算少。
带着程时的是个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