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少年站在渡口满脸愁容得望着滔滔河水。少年长脸星目,苍白瘦弱。他走到这个渡口便病倒了。花完了银子,也回不去家族。他犯下了最致命的错误。中了敌人圈套,连累着商号倒闭父亲亡故。他被赶出了大家族。落入此生最大的危机里。
寒风吹拂着他久病的身体,他是故意来吹冷风的。若是病死,仆人正好带着他的骨灰回家。两名仆人都不愿意押送他去外省分号。他不能自杀,那样会使母亲伤心欲绝,病死了才好交差。
“臭小子再作弊,就揍死你。”渡口客栈的一层是个酒肆。一群人正在聚众赌钱,他们怒骂着其中一人。
中间是个活泼白嫩的大少爷,有一张白生生的俊脸。不服气地对骂着:“我可是中原来的李大少爷!有的是钱,我马上回车队拿钱。”
他气狠狠得跑过慕知春。
“喂,你身上有钱没?”
慕知春惊讶地瞅他。攥紧了荷包,里面有最后一枚银簪子。是他父亲的遗物。
“给我吧!反正你快要死了,也是便宜河里的水鬼。不如给我去翻本。”白嫩嫩的中原少爷粗鲁得掰开他的手,抢走了银簪子。还大大咧咧得喊:“往前面走点再跳。这儿是个回旋河湾,尸体冲不出去,泡得涨起来可难看!”
慕知春急忙否认:“我不是自杀,只是看风景……”
李少爷噗嗤笑了:“你死不死跟我无关。可是你站在那儿挡住了我的风水。快跳吧,本少爷赢了就帮你收尸。”
慕知春一口气没接上来,他不擅长与人口角。嘴巴贱贱的小少爷拿着钱兴高彩烈得跑回酒肆继续赌了。
寻死也是看时机的。心有怒气,人就不想死了。
病弱少年慢慢得蹩进了“飘花渡”酒肆。这是个平凡的渡口,简陋的酒肆,桌椅沾满了积垢,饭食也粗劣,做的是来往渡口的农人商人的生意。他站在李小少爷身后看他赌钱。
滚开!又挡住我的风口了。李少爷怒叫。他没走。
李少爷没空儿收拾他。他还在最年轻,好玩的年龄,路过飘花渡都要到酒肆里玩牌作乐。每次还总输。他又输光时,慕知春要他让位。李少爷很诧异。这人从想自杀到想赌钱变化也挺大的。慕知春接手后连赢好几盘,赢回了银簪子。
“是算的。玩牌九时有一定的几率会算出牌面,这叫做概率学。在‘十二章算术’里还有一种套入公式就可以求得输赢的程式。”过后他向李小少爷解释。出身浙商世家的他,擅长数字游戏。盈亏、利润、胜率、保本点、损益收益转折点,天生就写进了慕家人骨子里。
李少爷恍然大悟,原来赌博都是骗人的啊。不玩了,他讨厌旁人比他更聪明,也讨厌旁人能算计过他。
他们算是认识了。李少爷李芙挺有钱的。他帮他结了欠客栈的钱,却对他很冷淡,“我输光了钱也没死哩,你倒是想死了。好死不如赖活着啊。”慕知春微笑:“你没遇到父亲因你而故的大灾难。你不了解那种痛苦……”李芙的两只眼睛炯然放光,疯狂地笑了:“傻子。如果你觉得痛苦,就更应该活着尝受痛苦啊。一死倒是落了个便宜。你在想好事呢?”慕知春惊住了。是啊,若是心怀内疚,就该接受这种惩罚来赎罪啊。李小少爷的嘴巴和思路都很清奇。他是在搭救他吗?
往南方的官道漫长。如登天,如走海角。走着走着就忧愁极了。
“跟我走吧。去济难海。一起过好日子。”李芙等人是在飘花渡休息,之后就要跟着车队奔向南海尽头。
慕知春随手帮小少爷拉正马甲。小少爷白嫩的脸蛋上沾了点灰。“南方湿冷,容易得关节风湿痛。风寒邪气会通过身体侵入,要穿好马甲。多食生姜胡椒,能散寒祛湿。南蛮边远,多多珍重。”他望着路旁迤逦的车队和强壮侍卫,起了同病相怜之情。这位散漫娇惯的小少爷也将去南方苦暑之地,在未来一定会吃很多苦吧。
李少爷乌黑的瞳,雪白的面孔朝向他。模样似哭似笑。他星目回望他,伸手帮他捋顺鬓旁的发。这么好看喜庆的小少爷脏了就不可爱了。一种牵挂无声无息得在黄土地上慢慢得滋升了。
“我去不了。我不做人下属。”慕知春是跟着两名家仆去某县城学做生意。他是浙商世家子弟,离开家族就意味着背叛。
“不是下属,是做好朋友。我喜欢你,不想让你再寻死。”李芙扬着鞭子懒懒地说。
哦。头一次听到这么直接得表达感情的话。慕知春失措了。他说他喜欢他,不对劲吧?他的意思是不是兄弟情?那也不行。他是个循规蹈矩的好学徒,不能跟着潇洒快活的小少爷浪荡江湖。
“真没劲。你连坏事都不敢干,你挺没意思的。”李少爷撇了撇鲜红的唇,抬鞭打马,走了。
他就是个没劲的人。慕知春默默地看着李芙的车队走远。
县城的日子平淡至极。慕知春进了浙商银庄某县的分号做学徒。白日操劳,晚上躺在床上,总是想起了飘花渡遇到的人。如梦如露。如果他真跟着活泼的小少爷走了。会变成什么样子呢。他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