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风也词穷,只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他。
三日不见,倒像是隔了三十载春秋一般,纪檀音望着谢无风,眼里有恨有怨,更多的是委屈,叫人看了心疼。
谢无风不由得放软了音调:“阿音,你来这里做什么?”
纪檀音小幅度地偏了偏脑袋,故意不去看他,神情傲慢,还带着一点意气用事的可爱:“你管我呢。”
谢无风淡淡一笑,揶揄他:“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
“当然知道,”纪檀音忍受不了被他看扁,怒气冲冲,“你来得,我就来不得么?”
“我……”谢无风知道是下午跟踪他的几个镖师告了密,一时解释不清,话锋一转道:“你若是想喝酒听曲,我带你去其他的好地方。”
“谁要你带,”这几日积累的愤怒猝然爆发,纪檀音脱口道:“我就是来嫖/宿的!”
这两个字彻底逗乐了门口看热闹的龟公,他是个猥琐的中年汉子,笑得前仰后合,肆无忌惮。纪檀音脸红了,呐呐地补了句什么,听不清楚。谢无风回头盻龟公一眼,按着纪檀音的肩膀把他往外头的大路推:“别胡闹。”
纪檀音被他一碰,立刻瑟缩着往后躲闪,一直退到光影交接处。谢无风的掌心未及触摸到久违的温度,就这么尴尬地僵在半空。“好,”他沉下脸,步步逼近纪檀音,讥嘲道:“你去嫖宿,我问你,你会吗?”
纪檀音不甘示弱,有力回击:“有人教我!”话虽如此,他却没再试着进入春怡楼。
此时二人站立之处,乃是一条小巷的入口,夹在妓院和酒楼之间,为灯光所不及,四周影影绰绰、幽深阴沉。
谢无风轻声叹息,他感到自己不受控制,又甘之如饴地落入纪檀音的陷阱里,他用一对清澈泛红的眸子引诱他,却对这吸引力一无所知。极为无奈地,他问:“阿音,你到底要我如何?”
纪檀音愣住,他觉得谢无风蛮不讲理,需要答案的分明是自己,怎么反倒是他先发起质问来!
谢无风道:“你总是不信,要不要我将心挖出来与你看?”
晦暗的夜色中,彼此面目模糊,谢无风语气激动,话音中携着几许说不清的情愫,蓦地拨动了纪檀音内心的酸楚。他不知作何回答,兀自迷乱着,忽而听见一声“好”,随即是宝剑出鞘的声响。
“你做甚!”刹那间,所有凌乱的思绪全部退散,纪檀音不假思索地合身一扑,一掌击在沉沙剑的剑柄上,将剑刃推了回去。
谢无风趁势将他抱进怀里,严丝合缝地搂着。纪檀音挣扎了两下,却没使出全力,对这个怀抱,他既贪恋又害怕,爱恨交织。不知如何宣泄这复杂的情绪,索性一脚踩上谢无风的鞋面,狠狠地碾压了几下。
谢无风“嘶”了一声,在黑暗中龇牙咧嘴地忍受着少年的报复。
纪檀音发泄完了,疲惫地靠着谢无风的肩膀,心中茫然又悲哀,不知他们将要何去何从。
“我本不想告诉你的,可你这个傻子,”谢无风在他脖子后面轻轻掐了一把,“我已有了你,怎会再看上明烟那样的庸俗脂粉?”
纪檀音脑子晕乎,过了一阵才明白谢无风话中之意,是在暗示那件事另有隐情。心底几乎泯灭的期待如同掉进油锅的火星,急剧燃烧起来,他忙问:“那你为何……”
“我本意是与她套近乎,谁知那女人惯会调情,上来就往我腿上坐,”谢无风稍作停顿,歉然道:“多说无益,我也有过错,原该及时将她推开的。”
纪檀音不能完全接受这个解释,鼻子一皱:“当时你为何不解释清楚?”
“当时有外人。”
“哪里有外人?”纪檀音努力回忆一番,“你说花阁主?她待我如同亲姐弟一般,不算外人。就在昨日,她还将明烟赶回荆州去了。”
谢无风无声苦笑,不置可否。
纪檀音心中还有许多疑虑,得不到解答便不肯罢休,问道:“你为何要与明烟套近乎?”
事已至此,谢无风只得据实相告,言及当日曾看见明烟佩戴着一枚似曾相识的花梨木令牌。
“真的?”纪檀音惊骇异常,从怀中口袋掏出两枚木牌,“与这两只相同?”
“我应当不会认错,”谢无风接过令牌,示意纪檀音跟他到亮堂的地方去,“这里黑灯瞎火,不好瞧的。”
没走几步,小巷深处传来一队人马凌乱的脚步声,成群的火把举在半空中,橙色光芒映照出一张张焦急的脸。
“站住!谁在那!”
“小姐,是小姐吗?”
一行人飞奔而至,举着火把在谢无风和纪檀音面前晃动,看清二人面貌后,均发出失望的叹息。领头的是玄刀门排行十三的徒弟,对他们躲在暗处的行径生出疑心,叱道:“鬼鬼祟祟,在这漆黑之处干什么勾当?”
谢无风道:“我二人两情相悦,在这里说说知心话,关阁下何事?”
那人噎住,抬手一挥,示意后面的随从跟上,鄙夷道:“断袖之癖,令人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