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案上,一只青龙镇纸压着几页写满小楷的信件,边角在秋风中簌簌抖动。
李从宁坐在书桌后,浓黑的眉毛拧着,双手抱胸,面色凝重。
门檐下的风铃叮当一阵脆响,谭凤萱弯腰进来,手里捧着一盏茶,轻轻放在案几上。
李从宁看见妻子,紧锁的眉头略微舒展,唇角一勾。
他取过茶来饮,谭凤萱则拿起青龙镇纸,将翟昱的书信从头细读一遍。
“你怎么看?”读完了,谭凤萱将纸张团在手里,问丈夫。
李从宁道:“倒不意外,武林中乱成这样,也该是时候了。”
谭凤萱倚着太师椅的扶手,颇为感慨:“少林武当倒是沉得住气。”
“他们有数百年根基,又有不传外人的绝顶武功,并不如何惧怕西番教。没动到他们头上,自然没必要主动出击。”
谭凤萱冷叱:“这群和尚道士,真是只顾自己修行,不管人间疾苦。”
李从宁摇头微笑,感叹妻子一把年纪仍有侠义心肠。
“十大门派世家,除却武当少林,而今还完好的,只有玄刀门、雄图镖局、朱月阁、丐帮。既要结盟,少不得由我们四家商量。丐帮摊子松散,方浪的武功只算二等,镇不住武林。翟昱那老东西想必也明白,故只请了我和花月影,先做商量打算。”
“花月影这些年在武林中颇有威名,不可小觑。”
李从宁不以为然:“一介女流,不堪大任。”
“这么说来,”谭凤萱脸上并未见得多少喜悦,停顿片刻,轻声问:“盟主不是你,便是翟昱了?”
“还有谁?明彪华断手,胡寒重伤,倪贯鸣和玉白师太均身死人手,如今的家头籍籍无名。威名与武功并重,手底下还养着弟子的,除了我和翟昱,再无他人。”
李从宁说得兴起,双眸中跃出Jing光,他握紧拳头,宣泄似的往书桌上重重一捶。
谭凤萱讶异地望着他,依稀忆起丈夫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微微一笑,很快又叹了口气:“你想当盟主?”
李从宁高声道:“谁不想?如今结盟已成定局,既有百年难遇之机,大丈夫缘何不争!更何况,我不愿屈居人下,听翟昱那厮使唤!”
谭凤萱依旧是和和气气的:“想当年,你爹叫你继承镖局,你百般不肯,非要仗剑逍遥。如今来看,若非靠着这几十年在黑白两道经营下的人情与威名,你今日有甚么逐鹿群雄的资格?”
李从宁一愣,陷入久远回忆,神思恍惚,半晌叹息:“是啊,世事难料,造化弄人。”
谭凤萱轻轻按揉丈夫的肩膀:“你既已下定决心,我便只会支持你。要争盟主之位,拉拢朱月阁少不了。他们在荆州,离此处百来里,这些年竟未如何走动,可真是你的不对了。”
李从宁辩解道:“也不全赖我,花月影六年前才上位,清理门户站稳脚很就用了一两年。老阁主在时,不爱与武林同道来往。”
谭凤萱点点头,给丈夫出谋划策:“这次翟昱摆宴席,花阁主定然要在襄阳耽搁。咱们不若就邀请她歇宿在府里,借机联络感情。我听说小纪和她认了干兄妹,倒可利用一二。”
夫妻俩商量了一阵,丫鬟来请谭凤萱,说小少爷在花园打秋千,叫母亲一起玩耍。谭凤萱眼角漾着慈祥的笑意,连忙整理了衣裙要走。刚跨出门槛,忽地又想起一事,扭头对李从宁道:“李二哥,有件事求你。”
李从宁嗔怨地一挑眉:“凤萱,跟我还这样生分?”
谭凤萱没接茬,美目中荡漾着淡淡的哀愁:“无论你能否当上盟主,我想来,结盟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围剿西番教和……诛魔吧。”
李从宁不语,算是默认了。
“诛魔的时候,纪大哥……能不能别折磨他,给他个痛快。我总觉得,虽然堕了魔,他也定是有苦衷的。”
李从宁和她对视片刻,应道:“好。”
花园中打秋千的只有李澄亦一个,围观的人却不少。丫鬟小厮们靠角门站成一排,李澄亦的贴身男仆立在秋千架后面,将秋千推得高高的。
小少爷无忧无虑的笑声回荡在凄清的宅子里,多少扫去了一些蒙在众人心头的Yin霾。
又一次欢呼着从空中落下时,李澄亦转过脸来,兴致勃勃地问:“师父,师娘,你们打不打?”
这小子太Jing明,谢无风不过随口叫了声徒弟,他就四处宣扬自己是无常客的嫡传弟子,若非嘴甜又会看眼色,加上称呼纪檀音为“师娘”让谢无风心中受用,否则早就挨揍了。
“澄亦,”纪檀音瞟见对面仆役们瞠目结舌的表情,脸皮一阵红一阵白,“都说了别乱叫。”
谢无风在旁边偷笑,纪檀音烦他,往左走了两步,躲进树荫下。
谢无风跟上来,问:“不去打个秋千?”
纪檀音撇撇嘴:“小孩子才玩的东西。”
谢无风捏了捏他的鼻尖:“你不就是小孩子?”
“我才不是,我是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