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国估摸着有五万家大排档,光颍川市就占了五千多家,有人做过这样一个计算,陌生人相遇的概率是0.00487,而两个阔别了七年的人在同一家大排档相遇的概率是多少?
——0.000002
这意味着买彩票中五百万,小行星恰好撞击地球,又或者
——乐遂安遇上范迟归。
老实讲,这是一场不那么美好的遇见,大排档的掌勺工作是乐遂安今天打的最后一份工,他整个人不由得显得格外疲惫,宽大廉价的卫衣袖子被随意的挽起,露出了白净纤长的小臂,因为这样干活方便。
范迟归下午刚回国,凭着自己那点从犄角旮旯里抠出来的儿时记忆瞎猫碰死老鼠地找到了这里,身上还穿着Brioni的西服,脚上的皮鞋在老电灯的微光下闪耀出光泽,发型依旧纹丝不乱。
乐遂安无声地笑了:还是那么不般配。
烤羊rou被轻轻放在了小桌上,rou上的油还在滋滋作响,香味卷席着夏日夜晚的余热朝人扑面而来,摇头电风扇吹出的暖风轻轻扫过人的肌肤,杯中冰镇的啤酒在偷偷地冒着气泡,就像当年夏天里的少年们手中的汽水。
乐遂安正要转身,范迟归才终于找回声音,干涩地问:“这些年,你怎么样?”
耳边尽是嘈杂的喧闹声,旁边那桌正“哥俩好,五魁首,六六顺,碰一个!”地热火朝天,几个大老爷们儿喝得脸红脖子粗,差点抱着对方亲起来,同桌的人都笑得打抽。可是这一桌却寥寥数语,气氛诡异到了极点
乐遂安的眼睛瞥向一边,略微低了低头,说道:“……好不好的,就这样呗。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通知一声。”
二十瓦的电灯泡在头顶忽闪了几下又恢复明亮,即使是将油枯灯尽了,却也依旧很卖力得白到恍人眼,就像曝光过度的劣质影片,衬得乐遂安病态的白,五官却愈发分明起来,像白纸上的墨画,泼洒进人心里。
范迟归:“下午刚到的,你的手机…换了。”
乐遂安:“嗯,换了。”
范迟归望了望四周,迟疑地问“等会儿……有空吗?”
一阵热风吹来,墙角的枯草发出息息嗦嗦的响声,墙头等待着残羹冷炙的野猫号叫了两三声又停下,一切都是旧的,而他却是新的,彻头彻尾新的。
乐遂安:“太晚了,要不改天吧。”
滴答滴答。百达翡丽腕表与塑料手表都显示着九点二十八分。
这并不晚,是他在逃避。
他转身走了,穿过一张张围满了人的圆桌,走回灶台前,旁边的伙计似乎抱怨着他太过于久的离去,他点头陪着笑脸,两手端起油腻的托盘,走向了更远的地方,没有留恋。
羊rou串还在尽职尽责地散发香味,勾引着夜里的行人过客,范迟归却喉头发苦,不太想吃了。
七年的时间很长,孩子小学毕业,夫妻七年之痒,时光总是不给面子的,生杀夺取,一切都是时侯到了而已。
只是月老说缘分似乎还没尽,于是大晚上排档都能让两人遇上,可是以往日日夜夜里想说的话,想问的事,此刻却也不过只言片语带过,毕竟没有彼此的过往,谁也不珍重。
范迟归后来陆陆续续点了很多东西,可是一直到凌晨大排档打烊,乐遂安再没出现在那附近。
他望着满桌被“被拒收的邀请”,端起了最后一塑料杯的啤酒,这超低价抢购的塑料杯太软,拿起来都不敢用大力,和七年前的一模一样,一口啤酒下肚,麦芽的香在大脑的引导下渐渐幻化为雪碧的甜腻,唯有那不变的二氧化碳气体涌上了鼻腔,催得人想要落泪。